灵柩过庭院之时侧屋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声音尤为洪亮,这一阵啼哭引得随在灵柩侧的太子妃亲眷们更加悲痛。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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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离啼哭越来越近,乳母们纷纷行礼,“殿下万福。”
“殿下万福。”
“殿下的脸色...奴去叫太医过来..”
皇太子抬起齐哀袖子内瘦弱的手,随后低头望着这个自己自他出生以来就没有好好看过一眼的婴儿,“给我吧。”旋即颤抖着双手将其抱起,从偏殿离去走至搭设灵堂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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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铭旌的官员以及抬柩官纷纷止步,恸哭的众人回首,皇太子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走出,至灵柩前单手抱着襁褓,伸出另外一只手覆上已定钉的棺盖,“你一定很想见见他,听听他的哭声。”
东宫属官抬起头,旋即扭身朝后吩咐道:“殿下的脸色不是很好,快去叫太医过来候着。”
“是。”
在众人的劝说下皇太子这才放抬柩官抬棺出殿,灵柩从东宫出,由敲木鱼的僧人与诵经的道士走在最前,礼部与太常寺等有司抬着孝懿皇太子妃赵氏的神位,身后便是灵柩与送灵的五服亲眷,前后皆有系腰绖的禁卫护送。
出殡的队伍迎着落日向前,道路两侧跪伏着受过东宫恩惠的百姓,“太子妃殿下!”行人止步,车马驾停,霎时间,整条街道都被哀声充满。
其余街道则如常,与士族没有什么交集的普通百姓只在意自己的温饱,尊者的生死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茶肆内的客人悠闲的吃着茶与人闲谈,“原来国朝最难做的不是皇太子这个储君,而是储君的正妻。”
“太宗时卓废太子的太子妃殉情,武宗时承明皇太子妃被废,后承明太子被废,紧接着自尽东宫,结果不到一年废太子妃也病死了,我估计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门道,之后又有楷太子造反被废为庶人,其妻皇太子妃造反当日于东宫自尽...”
“哎呀,你别说了,听着我瘆得慌。”
“哎,红颜薄命啊,可惜了这大好年华。”
“可惜什么,诞下了嫡皇孙,就算皇太子续弦再立妃,也抵不过嫡妻,日后若无意外皇孙必然是新的储君,望子成龙,当是没有那个母亲不期望如此吧。”
“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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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殿——
余晖斜在碧瓦与朱墙上,一阵鼓声过后,周围变得寂然,内侍守在殿院门口不允闲人进出。
皇帝静坐在院子里,目光呆滞的看着一架本该在寒食节才出现的木制的秋千,夕阳洒在秋千上,映在草地里的影子随着风微微晃动,几十年过去秋千上的檀漆早已褪色却始终不见其腐朽。
秋千上承载的是二十余年前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是为皇帝解忧的声音,围绕在膝下的笑声与哭声总能让他卸下与忘记自己身上的重担,使得在这不见天日不得自由的四方城里得到片刻的慰籍。
斜长的影子慢慢靠近,萧幼清端来一碗汤药,“官家,喝药的时辰到了。”
皇帝闭上眼抬头,任由落日打在侧脸上,“未曾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也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萧幼清将药碗轻放置石桌上随着她坐下,“官家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皇帝睁开眼侧头楞看着她,“什么?”
“死亡并不可怕,唯一害怕的,是牵挂之人。”
皇帝轻皱起眉头,旋即伸出手将桌上的药碗端起一口闷下,“东宫传消息说太子又病倒了?”
“嗯,医师留在了东宫。”
“下次他进宫的时候皇后多多嘱咐与安慰他吧。”
“比起臣妾的嘱咐与安慰,官家的任何一句关怀之话都要有用得多。”
皇帝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朝院口唤道:“六子。”
内侍转身跨入庭院,“官家。”
“去东宫带句话,让皇太子将身体养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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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宅——
——啪!——
夕阳拉长的影子时而窄时而宽,女使见着自家姑娘行的是奔丧时的凶礼便挠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今日是谁的忌日么?”
“皇太子妃出殡。”晚霞打在脸上,曹舒窈撑着膝盖起身。
“姑娘好像不识得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吧?”
曹舒窈点头,失神道:“只见过车舆,太子妃殿下才过三十...她是皇后殿下教导出来的,素有贤德之名,先前蜀中之乱致使东京城大批流民涌入,京城第一个散财救济的便是太子妃吧,还有人将她比之为承明太子妃。”
“但孝懿皇太子妃可比承明皇太子妃命好,至少留有儿女也没有被废,更受到了官家与太子殿下的重视。”
“都是身不由己,哪有什么好不好。”曹舒窈摇头将酒杯与焚烧的纸钱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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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元二十九年四月,孝懿皇太子妃薨逝后皇太子卫煦大病一场,卧榻半月之久,至四月才得以下榻行走。
东宫居丧期间,疏食水饮,不食菜果,嫡皇孙出生后的所有贺宴一律不办,百晬当日皇太子也只是带着孩子入宫请安而未声张操办。
——福宁殿——
“臣,皇太子卫煦恭请圣安,”皇太子拖着似疲倦的身体屈膝跪伏,“圣躬今日安否何如?”
皇帝覆手轻轻咳嗽了几声,“朕躬安。”
皇太子又朝萧幼清跪伏,“娘娘今日安否何如。”
看着父子俩的身体是一个比一个差,萧幼清起身将皇太子扶起,“比起吾,你的身子更让我担忧。”
皇太子低下头,拱手道:“母亲放心,儿不会有事的。”
萧幼清沉了一口气走到乳母身侧低头看着襁褓里刚满百日的婴儿,“太子妃生前给他取名了么?”
皇太子摇头,“熙儿说...他是皇嗣,理应听封。”
萧幼清便将孩子抱到皇帝跟前,“官家给他取个名字吧。”
皇帝侧头,看了一眼后握拳攥紧了手,旋即闭眼长叹了一声起身道:“你陪着孩子们用膳,朕前朝还有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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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元二十九年八月,嫡皇孙赐以单名晟,但未授爵,至东宫丧期除后皇太子卫煦再次卧病,久治不愈遂引朝臣恐慌,同年九月,皇帝征召天下名医。
各州但凡有些名气的郎中皆被送到东京为皇太子看诊,郎中们出去时与宿内医师的定论几乎一样。
“心结所致,此乃心病,若能解开心结...”郎中摇头,“太子殿下本就有疾在身,如今再添心病,恐是神仙也难救。”
“殿下尚在盛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太子詹事与少詹事焦急的问道。
“心病除则病除,若心病不除,随时都危...”
“胡说!”少詹事斥责道,“皇太子殿乃国之储君,自有天人庇佑,岂是你这个庸医能够妄下定义的。”
郎中便不再言语,背起医药箱拱手道:“某医术不精,叨扰了各位大官人。”
太子少詹事眯着双眼,思索了一番后便跟了出去,老郎中惊吓得回头,“官人跟着在下是作何?”
太子少詹事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子,“储君之事非同小可,郎中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
郎中便将银子推回,“我是医者,只负责治病抓药,不是给人报信的探子。”随后躬身一拜离去。
至入冬,皇太子勉强能够下榻行走,但病情总是反复无常,时常陷入昏厥,民间便有传闻皇太子是邪祟上身,一些迷信之人便纷纷避开东宫所在的街道,皇帝得知后下诏命诸观请道士为东宫做法诵经以驱除邪祟。
入冬之后,皇帝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于大多数朝臣而言,他们更关心的是储君的身体,常有文官至东宫探望。
十一月一日,朔——紫宸殿——
皇帝自升殿便咳嗽不止,宰相奏道:“望陛下保重御体。”
“陛下,延庆观的真人已于东宫做法两月,太子殿下身体仍旧不见好转,因此御史台请奏。”御史中丞呈上殿札子,内侍将其接过转呈至御前。
御史中丞又道:“御史台请奏,替皇太子殿下选妃冲喜。”
第297章 皇以间之
听到官员上奏要替太子选妃冲喜,赵晨便气氛的从队列中跨出,“先孝懿皇太子妃尸骨未寒,众位臣工身为人臣,竟奏请储君在发妻亡故不到一年内续弦,是何居心?”
“储君乃国本,国本不固国祚必然倾斜。”
“夫死,妻当为夫守孝三年,不得嫁娶,而正妻死,夫也当为妻守孝一年,期间亦不得婚娶,此等祖制众臣工今日怎么不说了?”
“储君为君,妃为臣,臣子为君主服丧此乃礼法,可未见礼法有君王为臣下服丧者。”
“君臣之下还有一个夫妻呢,按理,太子妃殿下也是你们的君,你们不守孝也就罢了,如今就连人臣之道都可以不守。”赵晨看着眼前与自己争辩的老臣心生厌恶。
老臣呵斥道:“大理寺少卿,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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