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仍旧带着一股燥热,刑台上的老人面瘦枯黄头发凌乱,身穿绿袍的官员手持诏书骑着马进入法场。
监斩从北边的棚子内连忙走下,“下官见过通事舍人。”监斩见他手持诏书,大惊的瞪着眼问道:“难道是官家的特赦令?”
通事舍人摇头,旋即拿着诏书走上刑台。
老翁眯着苍老的双眼,旋即侧过头。
“前中书省十六名通事舍人有九位因与你有牵连现皆已被革职流放,本官是新任书中省通事舍人,特来传达诏命。”
通事舍人低头看了一眼老翁,旋即将诏书打开,“门下,肇有皇王,司牧黎庶,咸立上嗣,以守宗祧,固本忘其私爱,继世存乎公道,皇太子卫曙,结党营私,豢养死士,纵容下属行凶,以权谋私,构陷国家忠良,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无德无能,忤逆君王,不忠不孝,今废为庶人,朕受命上帝,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钟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通事舍人大声宣读时老翁渐渐回过头,怒红着双目瞪道,通事舍人便将诏书合起,走近一步俯身小声道:“陛下还让本官特来转告你一声,废太子所出的庶子在昨日,夭折了。”
老翁睁着将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大声吼道:“一派胡言,君不臣,臣不臣,君臣猜忌,父子不睦,这个国家迟早要完,昏君当道,国将不国!”
“你们听着,”老翁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向法场周围的禁军,“卫元哲弑父杀兄,得位不正,宗室子嗣凋零皆是他一手造成,今又杀妻灭子,不配为君...”
“掌嘴。”监斩在一旁震声道,“竟敢辱骂当今圣上。”
至行刑前,嘴角流着鲜血的老翁仍不停的笑骂着,“卫元哲,终有一天,你也会死在自己的亲子手中!”
“午时三刻已至,行刑!”
——匡—匡——匡当!——
金银落地磕在光滑的地面上,声音清脆,内侍弯腰拾起废太子手中滑落的金簪,见着很是眼熟,“这是...太子妃殿下的吧?”
内侍将金簪恭恭敬敬的递上。
卫曙低垂着眸子,失神道: “你为什么还不走?”
名唤阿四的内侍叉着双手立候在他身侧,“小人自潜邸时就跟随殿下已有二十年了,殿下在哪儿,小人就在哪儿。”
“我,已经是个庶人了,是我害了翁翁全族,害得母亲在九泉之下还要蒙羞。”
阿四便跪下扶起瘫倒在地上的人哽塞道:“不过都是人心险恶罢了,殿下何必这样说自己,外边那些指着骂的人,也不瞧瞧自己,她们的心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不过都是同一潭污水里出来的罢了。”
卫曙拉耸着头,失声苦笑道:“可怜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而已,都只是为了让他能去中宫多多探望母亲。”
内侍心疼的叹道:“父不慈,子孝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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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九年九月,进入暮秋。
李宅中李姝原先带回来了几个女使,如今她只留下了一个自幼跟随她的贴身女使,将其余人都遣散或安置到了别处,因为相隔的近,楚王妃便时常过来探望。
“害的你也不能随意出门,这几个月一直闷在家中...”
“阿姊又在说这种见外的话了。”萧幼清伸出手按在李姝的手背上。
李姝便浅笑了笑,抽出手轻轻握着萧幼清的覆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萧幼清微微睁着眼睛,手掌下有轻轻的踢动,觉得不可思议又很神奇,“幼清感觉到他在动。”
“这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美好,他没有选择的权力,突然来到这个世上,不是谁的过错,而我,也没有权力阻止他降生。”
“阿姊这般温柔,他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孝顺温厚的好孩子。”萧幼清又抬头问道:“等他生下来,阿姊想好了去哪儿吗?”
“若他能平安诞下,我便去寺中赎罪。”
萧幼清听着突然很是心疼,“幼清会替阿姊照顾好这个孩子,也许在将来,他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谢谢你,若真有那天,我希望你们能够替我永远守着这个秘密,我不想他背着仇恨。”
萧幼清点头,“除了阿姊与我,就只有孙太医与官人知晓了。”
李姝突然握紧萧幼清的手,“陛下多次外派六郎出去,是因为陛下不能接受二郎的死,你如果能劝劝六郎,陛下或许会改变主意,我知道只有你能劝动他了。”
萧幼清挑着眉头将手抽开,“官人的性子,阿姊比幼清要更清楚,阿姊也比幼清更了解她。”
李姝垂下眸子,“是啊,他心里的恨,又岂是那么容易消去的。”
“幼清知道,阿姊是怕官人步二王的后尘,但我想,阿姊应该和幼清一样,相信她。”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去年他离开前和我说了一番话,如今你又与我如此肯定他,琴瑟和鸣,倒真让我羡慕。”
“是,诞辰那日么?”
李姝点头,“他告诉我,他对你,只是面对面的第一眼就心生了喜欢,是心中从未有过的起伏。”
萧幼清呆滞的目光中有些许动容,“第一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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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九年孟冬,朝堂上有官员朝奏。
“废太子自被废为庶人已有三月,不应在东宫继续居住,臣等请奏,将废太子移居西京。”
“臣等附议。”
官员们的奏议不但没有被采纳,还引得皇帝大怒,当堂驳回,事后还严惩了上疏的官员。
原先朝臣商议请立赵王为太子的事也不了了之。
“先生,你看老头那态度,古往今来哪有让废太子继续留在东宫的道理。”
“断以决疑,疑不可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韩汜从菜地里直起身,拍了拍手,“都说天家无情,陛下是孤家寡人,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到了要割舍的时候,还是会不舍的。”
看着地里几颗长势较好的白菜,叶子又圆又大,欣喜的笑道:“等到了冬至这几颗菘菜就能收割了。”
赵王只听到了他前面的几句话,“当断则断么?”
“若太子没了呢?”
韩汜的笑容渐收,“或许。”
韩汜又走到一旁将手洗净,“三王知道,陛下为什么每次外派的都是楚王吗?”
“他不喜欢楚王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韩汜摇头,“不对。”
“那是什么?”
韩汜用洗干净白皙的手指着自己的脸,“三王自幼在大内,应该是见过二王的。”
赵王回忆着从前,“二哥在时,陛下差点易储,甚至让我觉得,他们才是亲父子,直到...”赵王记起了燕王年轻时的模样,楞道:“难道是因为楚王与燕王相像吗,若是如若,以他对燕王的喜爱不应该迁移到楚王身上吗?”
“因为心虚。”
第101章 克定厥家
赵慈将一封驿站急递的奏疏呈上,“陛下,从凤翔来的奏疏。”
“凤翔?”皇帝将奏疏打开,看着奏疏里的陈情勾嘴笑问道:“凤翔府还没有安排知府上任吗?”
韩汜站在一旁回道:“京官接替,想来地方官还未来得及。”
“楚王上疏来给朕推荐人才了。”皇帝将奏疏扔到韩汜跟前,“你瞧瞧。”
韩汜认真的看完,“六王在扶风郡已经一年有余,应是对凤翔的地方官都有所了解才上此书的。”
“一年有余...”皇帝低头深思着,旋即看向窗外,朔风凛冽,思考道:“马上就要冬至了吧?”
“是,离冬至还有不到半月。”
建平九年仲冬,今年冬至仍未办大朝会,只在大内设宴。
遭受动乱的东京城经过数月时间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冬至当天家家户户添换新衣,置办饮食,祭祀先祖。
一大清早,宣德楼上宣读诏书的绿袍换了一副新面孔,但是城楼下的人都知道,他仍是中书省的通事舍人,“门下,建平九年,十一月亚岁,举国同庆,特开关扑一日。”
天子携宗室祭祀完先祖,至祭坛祷告上苍后返回大内,在集英殿设宴诸臣。
宴上,身怀六甲的楚王妃以楚王府的名义赴宴,代替楚王出现在诸臣眼前。
“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见其身怀六甲便朝一旁的赵慈使了眼色,赵慈便领着圣意过去阻止楚王妃行礼。
“楚王妃身子不便,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谢陛下体谅。”
“长孙夭折,楚王妃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是。”
皇帝朝其挥了挥手,提步从没有设围墙的大殿走下台阶,下边的庭院里还坐着一干绯色公服的大臣。
皇帝看着大臣们喜乐的笑容突然沉下脸站定,随后朝赵慈招手,“去吩咐尚食局的人送些冬至的食物与酒到东宫去。”
“是。”
“报,皇城司来报。”
皇帝轻轻抬手。
“楚王已归京,正在赶往大内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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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幼清才刚座下,眼前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挡住了视线,她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子上的菜,将手抵在胸口,似看到一些菜很是反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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