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通关全靠演技[无限流] 完结+番外 (森麻皈)
那沾血的碎镜,看着也只是普普通通镜面一角,并未联通着映照出镜中世界,只留取了声音的传送,想来也是镜主怕被天师大人循迹给“找上门”,所以才这般谨慎处理。
虞幼堂通过镜子,看到映在其上的,是自己的一张脸。
那张脸看起来有些陌生,因面上浮现了透着点不知所措的茫然,和他往日的表情管理模样大相径庭,他已是许久未曾在自己面上看到这样的神情。虞幼堂一把将碎镜丢开,转头深呼吸了一下,而后稳了心神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鬼皮程征心想,我哪里能对他做了什么,是何太哀以为能掌控全局,结果却活该将自己玩得套住了才是。
如果此时,将何太哀的鬼怪身份,说给天师府这位高傲的“错金银”听,想必场面会变得相当有趣。
鬼皮程征满含恶意地在心中假想着,但它与何太哀现在是同盟关系,遇见这种有趣的事,却也不好搅局,只能替对方略做遮掩一二,实在是叫它无限遗憾了。
“我对他做了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不需要再问的吧?不过,你若是想要救他,却是不容易。毕竟我知道你在场,所以寻常手段,我可不敢用上了自取其辱。”
虞幼堂低而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你想要怎样?我要怎么救他。”
鬼皮程征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它心里头无数局轮回累计下来的,针对“新娘子”的巨大恶意,此刻又像湿冷环境里的青苔似的,攀爬着生长了出来。它笑着说:“如果,我要你一命换一命,你肯不肯呢?”
阁楼里,一时死寂。
“咳咳咳——”
何太哀伴着血沫涌出的咳嗽声突然响起,他蜷在虞幼堂怀中,一头黑色的短发汗湿,涔涔冷汗竟透出喜服,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在发抖,看起来惨烈极了。
鬼皮程征不由冷笑了一声,满是被打断兴致的扫兴之情,隔着镜子,它懒懒散散道:“开玩笑的,再不救新郎,恐怕他真的要死了,如果他死了,那对我来说,也是极不好办。”
“其实,要救他也很简单。”鬼皮程征拖长了音,说,“你将自己的血喂他一些,他就能活。这个条件,并不算难,是吗?”
难?确实不难。可这种手段,透着股邪意,倒像是饲鬼之法——虞幼堂心中模模糊糊飘过这么个念头,可此时情急,也容不得他细思犹豫。
金线腾起,划开手心,血从伤口里沁出来。他垂目看着何太哀,只见何太哀一张脸惨白,唯有嘴唇沾了吐出的血是湿红的,而血色之下,唇上分明都是石榴绽裂般的齿印,当时先前疼痛难当,所以自己咬了出来,而且面上遍布冷汗,连眼睫上也是,一时竟叫人看不出,这到底是汗水,还是眼泪。
虞幼堂抿了抿唇,将手伸至何太哀脸边。没想到才一靠近,何太哀便偏着脸,像是闻到食物味道的小动物一样,咬住了他的手掌。
掌心处的伤口被吮住了,虞幼堂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不断地正涌入何太哀口中。然后,他看到何太哀那一张苍白色的脸,肉眼可见地回复了不少血色,那因符箓带来的苦痛折磨而一直皱起的眉,此时也舒展了开来。他还听到,正在吮吸血液的何太哀,发出一声很轻的细哼,不容他忽略,仿佛是满足的喟叹。
虞幼堂顿时心中一颤,只觉得身上没由来得一寒。
他用另一只手掐住何太哀的下巴,迫使何太哀住口。两人有一瞬的对视,何太哀双目神色混沌,眼中没有人影,只有对血液的欲求,因不满于“食物”突然离口,所以抓住了虞幼堂的手腕,又要咬上来。
这副模样,简直同失了神智,只渴求人类血肉的鬼怪一般无二。虞幼堂当下便用“错金银”捆住何太哀,制止了何太哀的举动。
碎镜被丢出去时,反置于地面之上,所以鬼皮程征没见到现场画面,但听动静,它便猜出了一二,它道:“虞天师的血肉确实很‘金贵’,怎么,给了这样两口,就舍不得了?”
虞幼堂面带薄怒:“你对他到底做了什么?”
鬼怪尝了血肉,哪有不露丑态的,即便这个叫做何太哀的鬼,看起来无比像是活人,但在“大餐”面前,想必也是相当迫不及待的垂涎模样吧?更何况现在又是个近乎失智的状态。
鬼皮程征目光一转,笑了笑:“就是稍微特殊一点的鬼上身而已,不然虞天师觉得我是做了什么?”
虞幼堂按住在他怀里挣扎不休,一副急着要咬他的何太哀,冷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鬼皮程征轻笑:“一件小事。我需要你们喝一杯交杯酒,喝完我就绝不再纠缠你们。”
虞幼堂目色极冷:“你做那么多,只是为了完成‘鬼王娶亲’这一件事。这么大一座鬼镇,之前我在其间行走,还不曾碰到过半只鬼。‘鬼王娶亲’对你们定有特殊意义,非是你们自愿,而是副本的限制条件,比如说,礼成之前,你们不可妄动,礼成之后,可以大开杀戒——我猜得可对?”
鬼皮程征:“不错不错,需不需要我为你鼓掌?那既然你猜到我的意图,你便是不打算喝这杯交杯酒了?可惜你的小新郎在我手上,你不肯喝这杯酒,我达不成我的目的,我就只好折磨他来泄愤了。我这手法,也不是普通的鬼上身,虞大师大约也会很乐意留下来一观吧?毕竟是新型鬼术,你回去现世之后,还可以写篇学术论文。”
虞幼堂:“你敢?”
鬼皮程征哈哈一笑:“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虞幼堂自进天师府,诛邪除魔从未受过掣肘。有人牵挂诸多,贪欲诸多,或是心性温善过多,总有失手不能完成任务的时候,而他牵挂鲜少,所欲近无,出行任务以来,从无一次失手,天师府中有人开玩笑说“虞师叔是没有感情的杀鬼机器”。
所以他才讨厌人际关系。
多了一个朋友,多一份牵挂,便多一分害人害己的可能,感情这种事,最是误人,容易蒙蔽人眼,叫人做出失常的错误判断。
鬼皮程征见虞幼堂不说话,得意起来,进而咄咄逼问:“那么,这杯酒,你是喝还是不喝?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喝,我也不强迫你。”
先前青玉棺材里,它同何太哀谈论后手布局,说起虞幼堂,它便说虞幼堂是个硬点子,怕是很难对付。何太哀提出自身做饵的建议时,它还大声进行嘲笑了,毕竟虞幼堂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下手无情,是无血无泪的杀鬼机器,这传闻十分出名,灵界关注时事的人都耳闻,其中各种真真假假的故事不断,譬如当年天师府前代掌门重伤,有化鬼之兆,现掌门下不了手,最后便是虞幼堂动手清理的。
鬼皮程征说:“你要装鬼上身,还要装清除不了的那种,‘鬼王娶亲’一事又处处怪异,依我看,他会直接‘渡化’了你。既彰显人道情怀免得你痛苦,又省了后续麻烦。”
何太哀却说:“但凡留一线生机可能,他就不会这么动手。”
鬼皮程征:“哦,我忘了,你们感情很好——至少,你以为你们感情好。”
何太哀:“看你这话说的。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好不好?该死之鬼不留,自绝之人不救,在这两者范围之外的,不管他认不认识,熟悉不熟悉,他还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鬼皮程征当时“哈”地笑了一声:“你怎么把他说得跟个大善人似的,你是没听过他的故事。而且,我做人的时候,也做过除鬼一类的事,有时候嫌麻烦,我也不会很努力地去救人。毕竟,有些人,也不是非救不可。世界上每天死那么多人,车祸死的,和被鬼害死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何太哀:“真难想象,你居然是以‘捉鬼’为职业的,你这种思想很危险,我该说,还好你死了吗?”
鬼皮程征:“‘捉鬼’只是兼职为了宣传教义,这又不是我的本职。算了,就先按照你的办法来吧,毕竟,要通过武力强行逼虞幼堂喝酒,也不太可能。”
何太哀意味深长道:“放心,酒他肯定是会喝的,只是,要看时机。”
当时何太哀在棺材里说出这么一句古里古怪的话,鬼皮程征也没细究,此时“阴亲楼”中,他逼问虞幼堂,虞幼堂拍了拍怀中逐渐平复下来,不再那样一副要食人血肉模样的何太哀,说了一个字:“等。”
“等?”
虞幼堂侧目看向楼外。
这空中楼阁之状的“阴亲楼”最顶层,其实同虞幼堂梦境中,那红色小楼内里的布置有些相仿,又或许该说,是和这个副本里,所有新娘子梦境里的红色小楼相仿。
红色的薄纱帷幔,自屋顶一直垂直地面,一重又一重,但留了阁楼正中一大片空间,是可以搁置两口青玉棺材的空间。这不过,这回只有一口棺材浮上来,而且还整个都碎了。“阴亲楼”四面皆空,无墙无栏杆,夜风一吹,红色帷幔悠悠荡荡半飘起来。眼前朝北的方位,摆着一张窄小的喜桌,上头放着以供新娘新郎喝交杯酒的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