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茶倒掉：“您只是不高兴。”
她只是一剑灵，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复杂的情绪：“因为您要被接替了？今日选出来的天道之子……天柱出现异象时您的确在天柱面前站了太久。”
她诚恳道：“不如我替您去杀了他？”
道归舟看她一眼，平静反问：“我是谁？”
“……天道。”
“你是谁？”
“……守天柱的阵灵。”
“世界再一次选择天道之子是为何？”
“……让其成为新的天道。”
“那么你的职责？”
“……保护天道。”
道归舟拿起另一只干净的茶杯，捻起一旁的帕子认真擦拭，语气淡定的宛若此事和他毫无关系：“你把方才那话再说一遍。”
这回女子倒不开口了，她只垂眸轻声说：“我只认您一人为主人。”
她顿了顿，似乎是带着点赌气，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满是坚定：“若您有一日会被创世主牺牲成全世界，那我便步您后尘。”
“秋雪。”道归舟平淡道：“我更希望你留下来保护他。”
他重新泡了杯茶，眼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透过通天镜瞧见的那个小孩的身影。
他的粗布灰衣上沾满了尘土和鲜血，而他看着面前他刚杀死的小胖子的尸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他不是杀人狂魔，也不是激情杀人。
他眼里的冷静和平淡是道归舟从未见过的。
道归舟捻茶叶的手顿了顿，他好似才六岁？
的确很适合修行无情道。
比他合适。
被选中的那一刻……
道归舟手上微微用力，手里的茶叶便被他不小心捏成了茶灰落入白水中。
便是厄运的开始。
他所吃的苦会比现在更多。
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
.
“大人……”
识云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早便与您说过，此子过于狠戾，到底还是走火入魔了。”
道归舟漠然的瞧着镜中那人的身影：“他身上的印记并未消失。”
识云一愣：“他已入魔了竟还是天道之子……？创世主究竟是如何决策的？”
道归舟没答话，只是瞧着镜子。
识云要上来一趟不容易，他上来时，他已经入魔了许久了。
但天道之子的标识还在他身上，只有道归舟一人可以感知到。
按理来说这会成为他的枷锁，束缚着他只能走唯一的一条路。
那便是修无情道，成为正道第一人，然后飞升……
可他入魔了。
又按理来说了，这事对于道归舟应当是十分头疼的。
毕竟只有他一人知晓创世主已经隐隐起了放弃这个世界的念头，也只有他一人知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办法给他支撑的力量，反而有点试探着从他这掠夺灵力支撑自身。
他和世界互惠互利的关系快要转变成被吸血与吸血的关系了。
他并不在意这些，不过就是死而已，若有人接替他，他也的确找不到自己存活下去的意义。
若是能叫镜中这孩子活的久一点，享受几天舒适安逸的日子，倒也不错。
至少道归舟自个儿是觉得做天道闲适到无聊发霉的。
他看着不知何时裹了一身黑袍来遮掩溅在自己身上的暗红的鲜血的人，看着他以残暴的手段挖出对方的眼睛，甚至还捏在手里碾碎。
饶是以杀戮和守护诞生的秋雪都忍不住蹙眉，可道归舟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继续瞧着他染了点血迹的侧脸。
那人活该。
他心道，先前仗着自己实力高于他偷窥他洗澡，活该现在被他施以酷刑。
道归舟心里刚起这个念头，心脏就倏地一痛。
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手更是猛地撑在了矮几上。
他这动作令识云和秋雪都是一惊，秋雪更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臂：“主人？！”
识云上前几步却又顿住，他不可置信的瞧着道归舟：“大人……您的无情道……”
道归舟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处青色的血脉隐隐有黑气流动，而他的手心更是出现了一道十分细微，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瞧出来的裂缝。
就像是一件完美无瑕的白瓷器被磕了一下。
他不是那个最优人选了。
道归舟收拢了手掌，仍旧保持着冷淡坐直了身子。
他轻轻拂去秋雪扶着他的手：“无事。”
识云却是看向镜子中的人，眼里的惊疑更甚。
昔日他还曾担心过这位大人成日只能与秋雪静坐比哑会导致他们之间萌生不该有的那些俗世杂念，可如今……
让他起了旁的心思的竟不是秋雪，而是一个走歪了的天道之子？！
识云心里不由得酝酿起了点点杀意。
然而道归舟却是侧目一瞥：“识云。”
他无需多言，识云便冒了冷汗拱手道罪。
是了，即便这位大人动了心思，那点微末的感情都不足为惧。
他是天道，是人间正义，亦是无情道的代表。
没有人可以让他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一起说，无情道给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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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飞升
道归舟冷淡的看着识云跟他抱怨。
这个一开始明明还能忍耐的老人越说越激动, 已经上了脸，就连动作都透露着急躁和不安。
事实上他身边跟着的秋雪也有些担忧。
她微拧着眉心，雪白的头发被她抓在手里转了又转, 都快打结。
可道归舟却仍旧冷静的用灵力掌控着被他劈开的竹子拼凑一个椅子出来, 好似方才识云说的他都没有听见一般。
“大人！”识云见他还有心思思索椅子的模样，不由得加重了语气：“现如今到底如何是好？！如若放任他继续在人间，只怕明日整个俗世便只有他一人存活了！他已经屠杀了几个门派了！”
秋雪也是冷冷道：“我这些日子也有留心下头的事。主人，他所到之处必定血流成河……如若长此以往, 只怕他能先捅了天。”
道归舟拼好一把竹椅, 平静道：“既然下界管不住，便叫他作为魔神飞升就是。”
他说：“全了他的宿命。”
始终不想让人顶替他的位置的二人互相对视一眼, 识云还要再劝，道归舟却又是淡淡问了句：“不然还有他法？”
识云张了张口，最终闭上。
三人之间沉默一会儿，又见道归舟操控着灵力斩了几根竹子还要拼摆件儿，识云便低叹了声：“早知如此，昔日我便是要冒着受天罚而死也要将其杀死, 将祸根掐灭在摇篮中。”
道归舟没说话, 只垂眸继续拼自己想要的东西。
.
只是他飞升那一日到底还是闹出了大动静。
道归舟也是头一次点拨人飞升, 也是头一次瞧见人飞升的情形。
所以他并不知晓是不是每个人飞升都是如此，但——
他飞升时真的很漂亮。
整片天都被血光浸染, 像是一幅人间炼狱。
但偏偏这令人不适而又压抑的血光中还暗含了点金云。
金红色的光落在他身上，那时他正好将碎星从一名修真者的身体里拔出。
鲜血溅在地面上, 开出一朵朵艳红的血花。
道归舟就站在云端看着他。
看着他全身镀上一层光辉。
看着他精致的眉眼微垂，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满满的讥嘲和冷厌。
看着无数的血河淌过他的周围汇聚在一起，嘶吼着哭泣着——
这并不像是。
这完全就是。
道归舟觉着自己看到了世界毁灭的样子。
而他带着的那份罪孽，那些血河, 那些从血河中伸出来的手全部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深渊。
昏暗无比，空荡荡的。
那些东西纠缠着他，成为了属于他的神之地。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带着一身浓郁的血腥味还有那褪不去的魔气。
不像是什么天道之子，也不像是什么他的接班人，倒像是他的宿敌。
道归舟还没有开口，碎星就直冲他而来。
守在他身边的识云出声呵斥，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张开了自己的手。
秋水受召而来，稳稳的挡住了他的杀招。
道归舟其实从未与人交手过。
但好在剑招始终储存在他的记忆中。
他即便没有实战经验，但依葫芦画瓢这事儿他在行。
可无奈道归舟忽略了件事。
他干过的最重的活是自己提了个装了水的白瓷壶——
所以当对方变招刺出第二剑的时候，道归舟手里的秋水是挡下来了，但也险些脱手。
碎星的确偏薄，但秋水不仅薄还轻，偏生还是软硬皆可的一把剑——
简单来说就是道归舟打不过。
这其实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