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这个给你,”梁舍从身后拿出一个册子,封皮儿是红鸢色的,倒是没有字,叫人看不出是个什么册子。
明鹫回过头,低头瞥了一眼,没接,也没言语,扭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诶呀,”梁舍往明鹫身旁坐了坐,“哥,你迟早要看啊,十年前你十八岁的时候没强迫你选伴侣,那是因为当时你要去十九区参战,用了军人特权才免于必须在ABO考试当年就要选一个伴侣。可现在都十年过去了,你都二十八了,再者说,你现在要去联合处上任,要是没以身作则,你让下面人怎么信服啊......”
明鹫没回应。
“啧,”梁舍又翻开册子往明鹫眼前凑,摊着其中一页给明鹫看,“你不喜欢男性,这里面有女性可以选,这是你身在官位才有的权力,平常人哪儿有机会自己选女性伴侣啊?你不用白不用啊!我看了,这里面都是很优秀的女性,哪一个娶回去都不差的!”
梁舍就那样摊开册子,盯着明鹫棱角分明的侧脸,等着他的反应。
“梁舍。”明鹫下颌角动了动,目光依旧是望着窗外。
“嗯?”梁舍回应。
“你去过乌塔镇吗?”明鹫没有看梁舍,所以梁舍也就看不到此时明鹫眼里那一丝难以捕捉到的阴郁。
“我没去过,”梁舍歪着身子,“那是你这次休假去玩儿的地方吗?”
“嗯。”明鹫应了一声。
他的脑海里掠过乌塔镇的琴声,玫瑰,烈酒,喘息,贴在额前的凌乱碎发,顺着漂亮肩胛骨流下的汗,身上甜腻的味道,日日见,日日仍然思念。
可他不想让那人卷入纷争,也就没打算带人回来。
上将先生没有情绪的眼眸浮上几分温柔,他抬手抵住唇瓣,有些缱绻地接着道,“我的心上人在那里。”
——
乌塔镇,隶属十九区,十八区的邻居。
从二十二世纪起,为了实现全球大联合,各国之间不再有独立国名,而是用“区”来划分,意味大家都是同一归属,同一类别。
各区之间明着和平共处,实则暗流涌动。在表面相安无事地生活了百年后,野心家们开始躁动,导致了局部战争爆发。
面积最小的十九区成为了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遭到一二两区联手攻打,打得十九区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十九区求助无门,只得低头向老邻居十八区借人。
这一借,就借了十年。
这场恶战打了十年,直到半年前战争才结束,十八区派去的年轻上将,也就是明鹫,从十八岁打到了二十八岁。
他在战火连天的日子中熬过了无数漫长黑夜。
在一二区宣布投降那一晚,上将明鹫交待部下处理剩下的事宜,自己则跑到宁静怡人的乌塔镇休闲度日去了。
乌塔镇位于十九区西南角的群山脚下,山峦叠嶂成为了乌塔镇的天然屏障,再加上这里紧邻十八区,两区分别在乌塔镇四周设置了屏障层,战争期间全程启动,屏障层可以屏蔽掉一切侦察机的探测,遑论这座小镇拥有着双倍军事防护,幸运地使得战争未能触及此地半分。
因此在如今战争结束半年有余、十九区依然遍地残垣时,乌塔镇仍是悠闲清净如初,镇上的酒吧每夜也照旧开放,悠悠从里面传来钢琴声。
酒吧内部不大,每晚都是满客,今晚尤甚,可能跟今日送走最后一批十八区派来的十八区联盟军有关。派来助战的十八区联盟军一走,就说明已经解除了所有危机,人们迎来了和平。
可今日酒吧的钢琴演奏有些不够劲儿,不及往日满盈情愫,像是缺了些什么,常来酒吧的熟客看着坐在钢琴前的演奏者找到了原因。
“那位先生今天没来啊。”一位坐在酒吧角落的络腮胡男人感叹道。
“是啊,换人了,昨夜就没来了。”他对面的一位妙龄女郎回应道,唇上由于刚抿了酒而生出诱人的光泽。
“可惜了......”男人有些难过,“说来,那位先生的演奏我是顶喜欢的,可他总是不愿意与人交谈,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与他的琴声可是两个极端。”
对面的女郎笑道,“那位先生倒是喜欢与一人谈话。”
“哦?是谁?”
“喏,那边耷拉着脑袋坐在吧台的小先生。”
络腮胡男人顺着方向看去,看到了扎眼的小先生,说他扎眼,倒不是因为他外貌或穿着有多特殊,而是因为他在这个热闹酒吧显得过于孤独——垂着头,半掩着眸,手垂在腿侧,还握着已经空掉的酒瓶子,俨然一副落魄少年的模样。
“那位小先生……?”络腮胡男人回过头问女郎。
“我见过他们……他和那位先生,”女郎说到这里又抿了口红酒,她的脸颊有些泛红,眼神时不时瞥向那位少年,“在后巷——”
络腮胡男人凑近些,生怕听不到。
女郎红唇轻启,淡淡吐出两字——“接吻”。
络腮胡男人提起眉毛,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了有深意地又回头看了看小先生,“怪不得他看起来那样失魂落魄。”
“他是那位先生最忠实的听众,从先生到这儿的那天起,他每天都会来,一支玫瑰,一杯酒,这是他每晚都会为先生点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了起来,我来的次数不多,但却是每次都能看到那位小先生,他看起来年龄很小,却很懂得追人那一套。”络腮胡男人脑海中浮现那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小先生锲而不舍地为身形高大的弹琴先生献花,不由觉得有趣,笑出了声,“他叫什么?”
女郎眼里捕捉着落寞的身影,看到他在恼火中又拿起了一瓶酒,咕咚咕咚仰头灌了起来,女郎嘴角扬起,带着笃定答道,“他叫......戍渥。”
女郎话里似乎含着些其它不明的含义,她打量戍渥的眼神渐渐带着些评估的意味。
酒吧里的钢琴声逐渐变大,演奏者双手用力砸在琴键上,像是要摧毁掉什么情绪似的。络腮胡男人还说着什么,女郎听不到了,她也无意去听,因为小先生戍渥站起来了,他走到此刻正在演奏钢琴的人的身旁。
“好吵......”戍渥不耐烦地去捉弹奏者的手,“吵死了......”,他垂着头弓着背,负气似的。
“你不要弹了!你不要弹了......”戍渥力气不大,弹奏者完全忽视掉他的捣乱,甚至把他当成一个挑战,他现在以成功躲开他并顺利演奏作为挑战,他为此而亢奋,砸得琴声更大。
“这是他的,这是他的......你不要弹了......不要弹了......”
弹奏者手肘用力顶撞一下戍渥,他的脚没站稳,右脚拌到左脚,一屁墩儿坐了下去,酒瓶子倒是好好的没有碎掉。
戍渥眼皮沉重的厉害,他紧紧抱住酒瓶,迷恋地抚摸着瓶身,他双眼泛红,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鼻翼小幅度翕动着,样子委屈极了。
女郎快步走过去要扶他,谁知戍渥赖在地上不起来,他像是独自走丢很久,被妈妈突然找到似的,他看向女郎,嚅嗫出了声。
他说,“我找不到了......我找不到......”
戍渥就抱着那冰冷的酒瓶子,一遍遍重复着这些简单却又含着他的无力与情深的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阅。(明鹫跟母亲姓)
第2章 会谈
明鹫的悬浮车在二十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
明鹫选择的目的地是西区的贫民区,这里现在住的几乎都是对十八区没有什么贡献的人,也就是年老体弱、无法再为十八区贡献任何力量的ABO,大多数都是孩子进入警戒局后再无子嗣的Omega,他们在这个地方靠着机构每月给的微薄救济活着。
悬浮车直接将明鹫和梁舍带到了所要见的人的居所楼下,这附近交通不便,用着被报废已久的悬浮铁轨,年久失修,速度慢,甚至比不上悬浮车;噪音也大,站在这里两分钟不到,明鹫的耳朵都要被行驶在轨道上的笨重列车发出的噪音折腾聋。
“哥,他们住在五楼。”梁舍看了眼手腕光环弹出来的数字。
“嗯,”明鹫回应道。
楼里的升降梯也锈迹斑斑,这里的管理者应该都是Beta才对,Beta作为整个城市乃至国家的基层管理人员,每年考试选□□的也不过那么些个,Beta的位置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去坐的,结果这些占著名额的人却是在被忽视的地方这么懈怠的。
“回去时叫Beta协会会长来见我,有些规矩还是要在我刚上任时就说清楚。”明鹫对着旁边的梁舍说。
“没问题,我现在就给他发语音。”
升降梯吱呀吱呀地苟延残喘着,二人走出来时都能明显感觉到它不安的晃动。
“这得多久没修了!”梁舍提心吊胆地捂着小心脏,心有余悸地边走边回头瞧着那晃动的升降梯,“等会还是走楼梯吧,不然直接把悬浮车调上来好了。”
明鹫径直往前走着,五楼一共四户人家,过道里倒是很干净,比门上的铁锈看着舒心许多,楼内很安静,没有声音。
“503。”梁舍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悄悄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