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他能让荣焉明白何为喜欢,让荣焉真真正正的喜欢上他。
中原兖州,月明星稀。
前任盟主沈乔年事已高,虽然还是一副年轻容貌,但是老年人觉少的特点已经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坐在沈家后院的湖心亭中,赏着一轮皎白明月,在小酌一盏淡酒,安享晚年之乐。
“沈老爷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就不怕夜凉风大,撞了阴阳路吗?”
亭中的石桌遭受重击,轰然碎裂,沈乔凭借直觉当机立断,避开了致命一击。
“哎呀,不愧是前任盟主,老爷子真是好身手呀。”朱渐清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掌,“本座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孙子得罪了我,所以我只好来找你的麻烦了。”
沈乔警惕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童。
他已多年不插手江湖之事,已经改掉了随身带剑的习惯,此刻两手空空,很难抵挡住朱渐清的攻击。
不出五十回合,沈乔口吐鲜血,被打落水中。
朱渐清冷笑着,看着沉入水底的沈乔,心里涌出莫名的快意。
就该这样才对,武者算得了什么?还不是要死在他的手上。
浮屠城。
重明节过后,荣焉刻意与沈昼眠保持着距离。他坚信沈昼眠只是一时昏头,分不清喜欢与习惯——沈昼眠应当只是习惯了陪在他身边,而并非喜欢。
沈昼眠哭笑不得,又怕把人逼得太紧,被迫成为了跟踪狂,远远地偷偷跟着荣焉。
荣焉知道沈昼眠还在跟着自己,想快走几步把人甩开,又担心甩开之后人会走丢,走起路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内心纠错的快要打结。
到了第二天,荣焉干脆破罐破摔,闭门不出了。
文不羞在重明节过后的第三天,送来了两个瓷瓶。
“这、这里面,一个是我新研制出来的毒,另、另外一、一个是我的血。”他看着荣焉,害羞道,“胎毒很、很凶,使、使者千万小心,不要伤、伤到自己。”
他像个孩子般赤诚单纯,荣焉毫无芥蒂地伸出手想要再摸摸他的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有毒,不要摸。”文不羞板着脸地警告道。
荣焉逗道,“什么毒都伤不到我,顶多就是麻一会儿而已,过来让我摸摸。”
文不羞依旧固执地躲避,不肯给他摸头,逼得急了,竟然直接跳窗跑走了。
荣焉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背影,好笑地弯起嘴角,随即点燃香炉,准备再试一次毒。
新毒的带来的痛苦比千月鸩更甚,所幸荣焉提前做好了准备,没有弄出太大动静。
这种致命的痛苦整整持续了三个多钟头,等药效褪去时,太阳已经悬在正空了。
荣焉长舒口气,擦去额角的汗水,拿起文不羞的血,仰头喝了下去。
之后的感觉,却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太多痛苦。
胎毒入腹后,荣焉从头到脚都开始陷入麻木的状态,浑身轻飘飘的,用不出半分力气。
他还有意识,却变得口不能言,耳不能闻。
完蛋了,沈昼眠!
荣焉心中惊呼,身体僵直着,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胎毒效果如此霸道,沈昼眠如果发现异常,不管不顾地来扶他,可就糟了。
昏迷前,荣焉担忧地想着。
文不羞离开后,沈昼眠久不见荣焉出来,察觉事情不妙,一脚踢开他的房门,见他躺倒在地已经失去了意识,慌乱中想要把人抱起来。
闻到胎毒浓重腥气的端木笙知道事情要糟,匆忙从隔壁推门赶来,一把拽住了他。
“别动他。”端木笙难得一脸严肃,“这是文不羞的胎毒,很厉害,你先把解药吃了,然后去拿张厚点的被子,我们用被子把他抬到床上去。”
荣焉这一睡,便是十几天。
沈昼眠守在他的床前,到第五天时,意外收到沈从越的飞鸽传书,说自家老爷子被人偷袭,身受重伤,恐命不久矣,让沈昼眠快点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沈昼眠左右为难,不得已委托曲净瑕帮忙看护荣焉,自己快马加鞭,赶回兖州。
“阿焉,你跑哪儿玩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荣焉模糊间,听到了熟悉的温柔声音,茫然拨开眼前茫茫白雾,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归云山的栖松院。
阮晴歌坐在桌前,给刚刚缝好的新衣收了尾,对着他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天天不着家。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加冠礼,你也自己多多准备一下啊。”
“我的,加冠礼……?”荣焉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阿娘?”
“怎么了?出去一趟,怎么还变傻了?”阮晴歌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快醒醒吧,傻小子,是碰到谁家的漂亮姑娘了?把魂儿都丢了。”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来了。
“什么漂亮姑娘?焉儿有心仪的人了不成?”荣玉摧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灰尘,喜不自胜道,“好小子,长大了啊。”
他伸出手,想要拍拍荣焉的肩膀,被荣焉下意识躲开了。
荣玉摧收回落空的手,歉疚道,“焉儿,爹知道自己长年不回家,辛苦了你和你娘,放心,等在过一段时间,爹就把掌门之位交给你顾师兄,带上你和你娘,咱们过过平凡人的日子。”
“又说大话。”阮晴歌在一旁嗔怪道,“就算你不做掌门了,也还得帮着门派打理公务呢,一天天就会哄骗我和阿焉。”
荣玉摧舍不得她生气,从怀中掏出一枚精致的雕花玉簪,上前搂住阮晴歌的腰,哄道,“是我的不是,但是晴歌,你放心,我早晚都会给你一个安稳闲适的生活,很快了……”
荣焉看着琴瑟和鸣的两人,双眸有片刻的失神,旋即骤然清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荣玉摧的脖子。
“你是何人?为何到我梦中来?!”
[荣玉摧]在他的手中化作一团云雾,飘在荣焉周围,“荣小子,是我。”
——雾隐山灵。
荣焉收回手,冷眼道,“你来做什么?”
“来管管你。”山灵语重心长道,“你这两天玩的也太大了,那种毒虽然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是你疼我也疼啊,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荣焉扯着凳子坐下来,道,“要不是你弄出个朱渐清来,我也不用吃这种苦。”
雾隐山灵的声音瞬间有些尴尬,他支支吾吾道,“那……也不都怪我啊……”
荣焉一言不发,冷冷地注视着他。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雾隐山灵败下阵来,妥协道,“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来找你是因为那个什么沈昼眠。”
“他?他有什么事?”
雾隐山灵暧昧地八卦道,“别装傻,我都听见啦!那臭小子跟你表白了,对不对?”
荣焉翻了个白眼,“你好好做你的山神,不要没事儿跟端木笙学,能学到什么好东西?”
山灵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突然语重心长道,“如果不是陆婉娘许愿,你阿爹阿娘就应该是刚才的模样。”
荣焉淡淡地哦了一声,反问道,“所以呢?”
山灵累觉不爱道,“所以你不必担心那个沈小子会做出你爹那样的事儿,我给他相过面,沈小子这辈子专情专念,不会有二心。”
“……”荣焉叹了口气,“您误会了,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我自己。谁能保证我不会成为朱渐清,变得喜怒无常,残忍嗜杀?”
他并不畏惧背叛与伤害,只是担心自己会伤害别人。
一场梦,虚虚实实,及不真切。
荣焉睁开双眼,天色黯淡,似有风雨将至。
“沈昼眠?你在吗?”
无人回应。
荣焉走到窗前合上窗户,披着衣服点燃油灯,自言自语道,“人呢?跑到哪儿去了?”
他提着灯盏赤脚下楼,周遭寂静的有些空旷,不见半分人生活的痕迹,墙壁上结着重重叠叠的蛛网,桌椅楼梯斑驳破损,已经无法使用。
这个客栈已经荒废了吗?荣焉看着桌面上厚厚的积灰,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这是睡了多久?怎么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
“沈昼眠!”荣焉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你不许跟我闹脾气!出来!”
“啪啦——”
身后的木门突然到底,灰尘纷扬四起,荣焉捂住口鼻,稳下心神,试探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仓库,面积很大,同样的破损陈旧,荣焉推开挡在路上的桌椅,向里面走去。
他隐约看见有道身影,穿着暗红色的衣衫,背对着他站在仓库的最深处。
应当是沈昼眠。
荣焉欣喜若狂地跑过去,桌椅凸起的铁钉划破他的脚踝。
“沈昼眠,下次不要吓跑了,找你好费劲儿。”
回应他的,是一架轰然倒地的骷髅。
这骷髅穿着沈昼眠的衣服,孤零零地站在仓库的角落里,不知站了多少年月。
荣焉颤抖着伸出手,摁在骷髅的天灵盖上,刹那间,泛黄的骷髅生出猩红血肉,长出皮肤,赫然就是沈昼眠!
“沈昼眠……?”荣焉惶惑地睁大双眼,泪水积蓄在眼底,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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