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江寰怀里画画的沈山梧抬眸瞥不远处的女人一眼,冷哼一声想关你屁事,江寰十四岁的时候还撒娇说怕黑不敢一个人睡呢,他现在这副身体顶多十、十一岁,凭什么不能和大人一起睡。
张筱文用指腹刮刮脸颊,心里想的也是关你什么事,面上却十分温和地说:“我们没有给江桐准备睡袋,江桐他又不好意思和我一起睡,就只好让队长和他睡了。”
“可是……”
今晚守夜的人是徐邺,他轻声招呼张筱文和徐红琳两丫头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张筱文赶紧以此为理由止住话题,迅速躺好拉起睡袋拉链,徐红琳却是再次往江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合上睡袋。
“该睡了。”江寰取走沈山梧手中的笔,将对方笔下丑到人神共愤的破涂鸦折进书里签——实话实说,这可能是沈山梧的画唯一物尽其用的方式。
沈山梧适时打了个哈欠,睡袋里面很挤,躺江寰一个正好,再加上一个江桐,两人就要紧紧地抱在一起。江寰侧着身子环住沈山梧的腰,沈山梧的双臂自然而然抵在江寰的胸口,温暖紧实的胸肌真的很考验一名天然弯基佬的定力。
很多人见到江寰的第一眼会被他姣好的容貌吸引,沈山梧则不然,一方面他看太多了免疫了,另一方面在于,如果你见过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乱飞的模样,你就很难再对他的长相有想法了。
可江寰现如今的这副身材,该翘的地方翘,该窄的地方窄,就连喉部的曲线都性感得要命。
“……”或许我真应该去和张筱文一起睡?
就在沈山梧还在胡思乱想和自己天性做激烈斗争的时候,拥着他的江寰已经悄然入梦……
在梦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墨镜遮脸,口罩勒在鼻子下面,只遮住嘴,藏青色皮夹克,黑手套,带着污渍泥点的工装裤,微微起胶的绑带长靴。
这不是沈山梧的惯常打扮,他这个人向来爱干净,能穿新衣就绝对不会忍耐旧装——却绝对是江寰记忆最深刻的模样。
因为他第一次见到沈山梧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个穿着。
江寰清楚地知道自己做梦了,因为他看到了这个人,这个只能在梦里见到的男人。
臂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瞬间眼前的画面翻转,他整个人都被大力踢到在地,一个五大三粗的平头男人在盛怒之下对他恶言咒骂,臭若下水道的口水四处乱飙:“妈得死杂/种,没人养的野/种,死了/妈的玩意……”
无数粗鄙的词汇砸在江寰头顶,用来抒发平头暴徒的愤怒,“我警告你,你爸如果再不来交赎金,我就一根根切断你的手指,拿去喂狗!”
年仅十三的江寰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沾了泥土的脸斑驳不堪,衣物也又脏又乱,他哭叫的力气早在先前的暴揍和饥饿中消磨殆尽,被打之后反应也很微弱,很快,他可能就会连泪水也流不出来了。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工厂,虽然破败衰颓,但好在门窗齐整,把缝隙堵死,再安上别人用剩的过滤器,辐射含量勉强维持在安全线左右。
江寰就像一只被鬣狗叼出窝的漂亮雏鸟,材质上乘的服饰和周围格格不入,即使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也能看得出他先前是如何的娇生惯养。
“岳哥,岳哥。”一个瘦小的男人拎着个大塑料袋跑进门,“吃晚饭了嘿。”
“他娘的终于来了,可饿死老子了。”平头男边骂边往江寰身上吐了口唾沫,浑浊的液体里面沾着点青绿色的痰丝,简直恶心至极,但江寰根本不敢躲,一旦他有躲闪的动作,这些人就会以此为理由对他拳脚相向。
平头男带着身边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对着小瘦个手里的塑料袋挑三拣四,“操,就他妈知道拿点破饼应付我们,又硬又干,大牙嚼崩了都啃不动。”
小瘦个讨好地笑:“这不也没办法么,大家都这个样。岳哥,老大说了,只要这票干成了,咱今后两个月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有枪开!”
“行吧行吧。”虽说嘴上嫌弃,平头男却率先挑了块最大的饼,掰碎了恶狠狠地往嘴里塞,其余小弟不甘落后,争相抢夺塑料袋里剩余的大饼。
只有一人除外——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稳稳坐在一张布满划痕而且脱漆的黄色办公桌上,双腿交叠,手臂环在胸前,头颅微微垂下,似乎在打瞌睡。
江寰饿得胃都没了知觉,饥肠辘辘地看着其他人就着清水吃饼子,先前他从来瞧不上的粗饼如今也成了眼中的美味珍馐。
“嘿!那个坐桌上的,不吃饭了?”小瘦个遥遥朝墨镜男晃了晃手里残余的饼渣,里面还剩下一块碎成两半的饼,个头是最小的。
闻言,墨镜男人小幅度抬起了头,他无声地伸个懒腰,从桌上跳了下来,鞋底触地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比猫还要灵敏轻巧。
这是个新加入他们佣兵团伙的人,姓沈,不爱说话不爱聚堆,非常无趣冷漠,就干起架来特别狠,特别是对上丧尸的时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因此他们老大特别中意他,专门招揽进团的。
沈哥是个怪人,有个怪癖,无时不刻戴着墨镜,即使是睡觉也不会摘下来,对外声称是眼睛不好,见不得光,所以随时随地都得戴着墨镜。
先前有个看他不爽的无赖,恶意挑衅想摘他墨镜,结果被摁在地上一顿好揍,因此沈也得了一个武力值高又不好相处的标签,现在大家都绕着他走,平素也鲜少与他交流。
这里说是佣兵团,其实就是一帮不要命的流氓土匪,平时净干一些绑架人讨要赎金物资的活,在末世里犹如蟑螂一样苟延残喘着活着,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
沈哥拿了饼并不着急吃,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塑料袋也一并给了他,他便将袋子叠吧叠吧和饼一起塞进了外套口袋里。小瘦个也没吃晚饭,看他这样忍不住没话找话说:“沈哥……咋不吃啊?”
沈山梧扭了扭长期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僵硬的脖颈,“不饿。”
“……牛逼。”小瘦个瞥了旁边一群狼吞虎咽的恶猪,由衷地赞叹道。
江寰已经两天多未曾进食,嘴唇干裂,饿得一丝血色也无,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山梧的外套口袋,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后者毫无所觉,例行公事地拿了食物就回原位继续小憩,反倒是平头男满嘴喷屑地嗤笑江寰,惹得他满心羞耻地低下了头。
没有灯的夜晚向来黑得快,一帮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留下两个看管员之后,脚也不洗牙也不刷地到隔壁简易宿舍里睡觉,一时间厂房里鼾声震天。
江寰也不甚安稳地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冰冷坚硬的地面透支着他的生气,年幼柔弱的身体显然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或许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江寰这样想着。
他的母亲长相十分普通,身材也一般,但能力极强,末世前就是有名的女强人企业家,末世后也照样有本事让江寰衣食无忧,甚至还在安平北境闯出了名堂,拉扯出一个战队的雏形。
江寰的爸爸则全然相反,容貌迤逦,却是个靠老婆养的软饭男,自私和懒惰在他身上完美结合,奈何有一张好脸,一副好身材和服侍哄人的好本事。
当初,江寰母亲力排众议嫁给他,甚至不惜与家里翻脸,纯粹就是为了江寰爸爸的脸,就像那些老板娶个花瓶回家花钱一样,江寰母亲也乐得嫁个花瓶带回家帮她花那些用不完的钱。
江寰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容貌,却不知道有没有遗传母亲的性格,十岁之前他被宠得骄纵天真,即使在末世之后,也依旧无忧无虑。
然而这一切都在末世第三年的时候被打破了,他的母亲意外丧命在丧尸潮之中,什么都没有留下,江寰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获得任何遗物。
战队中有许多人向来看不惯女人主事,这些人立刻将江寰和他的小白脸父亲排挤出去,江寰瞬间无依无靠,而江寰的父亲则转眼就扒上了另一个被他迷住的女人,对江寰完全就是不闻不问的状态。
即使如此,还是有消息闭塞的城外人趁着江寰警惕心差,绑架了他,企图向他母亲的原战队和父亲那边讨要物资。
江寰虽然天真,但不傻,他不敢说出实情,说他的父亲根本一丝赎金也不会出,他只希望那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能够别那么冷血,好歹尝试着救救他……
胃饿得一直在抽搐,寒冷从空气中一点点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冰结着他的血液和思维……
忽然,在黑暗中,他的肩膀被推搡了一下,江寰立刻条件反射地蜷缩起身体,做出防御状态,以防殴打时被击中脆弱的小腹和脸颊。
但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强行打开,近乎正圆的月下,江寰看到了那个行为最是奇怪的墨镜男人,对方即使是深夜竟然还戴着墨镜,也不知道能看得见什么。
男人蹲在江寰的面前,将江寰的脑袋掰正之后便松开了手,很快,耳边就传来了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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