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岚走出五丈远,指尖凝出一点青光。
点魄术,发动。
守阵弟子额上的符咒霎时间滚烫起来,仿佛要在额上燃烧。金光烫过符纸,那弟子意识到什么,喃喃说了一句:“糟了。”
石室中顿时响起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汹涌的火焰从八名弟子的内府中腾卷而起,吞噬中央法阵,破碎石门,岩洞筛子一般摇晃,碎石粉屑簌簌而落。龙蛇一般的火浪摧枯拉朽地湮灭一切,很快席卷了南北两边的甬道,所有横陈在岩壁两侧的无方弟子在眨眼间灰飞烟灭。这个疯狂的男人,他不需要什么法阵阵图,也不用逆行灵力关停法阵,他直接炸了它!
与此同时,禁林天穹上的潋滟霞光倏忽一闪,像阳光下的水洼一般慢慢蒸发。松涛掀腾搅覆,像掀起了万顷波浪,那是妖魔在里面嘶吼狂奔,江潮入海一般逃出无方禁林。群鸦嘶叫着惊散,在蟹壳青的天穹中飞舞盘旋。
火焰继续狂吼着突前,恍若发怒的狂龙,顷刻间吞噬了扶岚瘦削的白影。
但下一刻,那个男人拎着猫走出烈焰。如果有人看见他,绝对无法想象他就是那个日日扫阶的凤还弟子。火光映着他白皙的脸庞,这个男人的身影狰狞又锋利,恍如地狱修罗,又如神祇降临。
——————
墓室
戚隐艰难地收敛声息,这是道门的龟息术,躲避妖魔的时候常用。妖魔以气息识人,用了龟息术,凡人在它们眼里与草木砖石无异。妖怪掰着他的脸,在他脸侧和脖颈上咻咻直嗅,湿热的呼吸喷到他脸颊上,他满头冷汗,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姚小山准是疯了,这妖怪怎么可能是他爹?学人说话的妖处处是,没准儿是这死妖怪在哪儿遇见过他爹,学了一句“狗崽”便念着不放了。妖怪掰着戚隐的脑袋上下逡巡,忽然张开嘴,露出满嘴的獠牙,在戚隐的肩膀上磨了磨。戚隐寒毛直竖,这龟孙莫不是要拿他磨牙吧?
戚灵枢咬紧牙关,调动灵力强行冲击定身咒。灵力一遍一遍冲刷经脉,咒术硬是解不开。眼看那妖怪要咬下去,墓穴忽然一震,恍若地动天摇一般,灰尘和碎石块雪花片一样落了满头满脸。方辛萧没有站稳,往后一仰就倒了下去。
那声音惊动了妖怪,它蓦然转过头,绕过戚隐,拖着硕大的后体爬了过去。戚隐这才看清它的全貌,顿时头皮发麻。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妖,上身是苍白的胸膛,下身是蜘蛛的后体。它的身体满布伤疤,颜色很淡,约莫是有些年月了。
妖怪攀上方辛萧的手臂,方辛萧流着眼泪,满脸绝望。昭明离他们只有几步远,吓得浑身哆嗦,死死闭住了眼睛。妖怪凑到方辛萧头顶,喉咙里发出咯嗤咯嗤的声音,仿佛是一种阴森的冷笑。方辛萧瑟瑟发着抖,几乎要憋不住龟息术,妖怪逡巡了半晌,手指一用力,尖利的指甲没入了方辛萧的肩膀。
戚隐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血腥味幽幽地传了出来,妖怪耸动鼻尖,嘶声大吼,张开大口。方辛萧眼眸简直要缩成一根针,正在这时,云知笑了一声,道:“俗话说‘人老成精,物老成怪’,我说您还没老,怎么就变妖精了?”
妖怪猛地抬起头来,大吼一声,炮仗似的冲向云知,把他整个人撞进岩壁,直直撞出一个大坑来。戚隐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云知那个狗贼,竟然开口说话把妖怪引了过去。
墓穴里黑,只依稀瞧得见妖怪凶猛地撕咬云知,它好像咬住什么,猛地一甩头,一条手臂凌空飞出来,落在戚灵枢的脚边。戚灵枢脑子轰然一声,灵力利剑一般冲刺经脉,胸中血气翻涌,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咒术解了。
一剑横来!
数道雪白的剑光幻成虚影,唰唰刺向妖怪。妖怪脊背一耸,手臂一伸竟然攀上了壁顶。剑影掉转方向,死死咬着妖怪跟了过去。戚灵枢迅速画符解开众人的定身咒,把云知扶了起来。这厮满脸都是血,竟然还笑得出来,“小师叔威武。”
戚隐扑过去,抓住云知那条木头胳膊,就地一滚到了云知身边,道:“狗贼,你没事吧?”
云知摇摇头,“死不了。”
他身上伤口虽然多,但都不深,原本最重的伤应当是断臂,可这小贼命大,刚好被撕掉的是他那条木头胳膊。戚隐心有余悸,道:“你看你,你说你这条胳膊是不是和妖怪有仇,怎么都净盯着你这条胳膊咬?”
“下次我要往胳膊上涂点毒药,谁咬谁死!”云知说。
昭明拉着方辛萧惊惶地爬过来,方辛萧哭着道:“方才是怎么了?是地震么?”
转头看,那妖怪已经上了顶,悬挂在黑沉沉的房梁顶上,上半身探下来,骨碌碌转动着八颗眼珠子,倒吊着望住他们。戚隐忙拿出归昧,拔了剑鞘,用锈迹斑斑的剑身对着那只大蜘蛛。谁知归昧一震,蜂子一般低鸣,戚隐狐疑地握了握剑柄,手掌心滚烫,有什么砰砰跳动,他好像感受到了归昧的心跳。
大蜘蛛嘶声大吼着在顶上滴溜溜乱转,戚隐看得眼晕,却见戚灵枢迟迟不动,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发狂的蜘蛛,眼眸中有震惊和迟疑。
怎么……怎么回事?戚隐好像发觉了什么,惶然不安起来。
“我来吧,”云知拍了拍戚灵枢的肩膀,“你退后。”
“你伤成这样,还逞什么能?”戚灵枢咬牙把他推后。
云知按住他,戚灵枢竟然起不来身。云知冲他一笑,上挑的眼梢无端地勾人,“歇着,让你看看哥哥的能耐。”
戚隐真服了他,这狗贼不臭显摆会死,伤成这样还非要在戚灵枢面前耍帅。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戚隐手里的胳膊,往断臂处一接,臂上瑰丽的符纹潋滟地亮起来。清式改良了偃木手臂,在接口安装了活动机括,不再需要缝合。除了戚隐,所有人目瞪口呆,昭明怔怔地道:“云知,你……你也是蜘蛛精变的?”
云知没理他,抬起头望向顶上的蜘蛛,平日里吊儿郎当胡天胡地,此刻却变得剑锋一般凌厉。
“见教了!”
云知微微下蹲,整个人化作一道森冷的剑光,破碎的白袖纷扬向后,恍如飞蛾的碎翅。剑光逼近蜘蛛三步远,忽然幻化出数十道锋利剑影,剑影相叠,交叉洞穿蜘蛛胸口。紧接着凄冷剑光汹涌一闪,脓腥的血花从蜘蛛苍白的胸膛里迸溅出来。不过一个呼吸过去,它的胸口多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里面有一颗破碎的心脏。
白影回归,云知收剑入鞘,低头整了整自己乱七八糟的衣裳。
戚隐目瞪口呆,“狗贼,你深藏不露啊。”
“早跟你说别小看师哥,”云知抱着手臂,“你自己不信我。”
戚灵枢站起身来,盯了他那条断臂一会儿,问:“你的手臂?”
云知无所谓地笑了笑,“小时候遭遇蛇祸,运气背,胳膊被吃了一条。怎么样,是不是特心疼我?”他笑嘻嘻地拍了拍戚灵枢,“以后抓到我和小师妹月下饮酒,别送我去戒堂就行。”
这厮受了伤还能贱成这样,戚灵枢艰难地平复了一下心气,问道:“你断臂之事,为何我从来不知?”
这话儿把云知问住了,他奇怪地看了看戚灵枢,“你为何要知道?”
“……”戚灵枢似乎哽了一下,没回答,看了他半晌,道,“二十七道剑影,你剑术分明不在我之下,打假擂的是你。”
云知断没有想到都这种时候了,这厮还有闲情追究他打假擂的事儿,脸上一垮,低头拉了拉戚灵枢的衣角,哀怨道:“小师叔,我都这样儿了,你心疼心疼我呗。”
戚灵枢:“……”
戚隐别开眼,不想看这厮矫揉造作的贱样儿。这一转眼,正瞧见那蜘蛛抖了抖手脚,从地上爬起来。戚隐大惊失色,死命拍云知,“活了,活了,它又活了!”
云知差点被他拍得吐血。大家一齐回头,蜘蛛破碎的胸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戚隐眼尖,看见窟窿中央,碎裂的心脏伤痕消弭,瞬间完好如初,重新开始搏动。
这怪物的心脏竟然能复原!
戚隐震惊地道:“诛心还不死?现在怎么办?”
云知一把抓过他的领子,吼道:“什么怎么办?跑啊!”
第50章 茕茕(一)
所有人夺路狂奔!蜘蛛在后面穷追不舍,戚隐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魂儿差点儿没被吓飞。那玩意儿攀着墓道顶追击,速度奇快,八颗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刚硬的指甲划过地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敢情白鹿奔月彩画上的抓痕是它弄出来的!
“狗崽——”它又在呼唤,声音幽幽,恍若鬼魅。
戚隐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戚灵枢拉了他一把才跟上大部队。云知一边跑一边掏琉璃镜,大声喊:“师叔,这里有个妖诛心还不死,怎么回事儿啊!”叫了半天琉璃镜没有反应,低头一看,发现镜面已经碎了,大约是方才蜘蛛撞他的时候撞碎的。
云知骂了一声,把镜子往后一扔,喊道:“黑仔,开你的镜!”
戚隐手忙脚乱地摸乾坤囊,乾坤囊挂在后腰,戚隐一面跑一面把它捞过来,右手伸进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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