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人来关心关心他?戚隐无语,他才是被吓得最惨的好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没法儿问扶岚试的结果怎么样。戚隐闷头收拾书本,刚拾掇好,抬头一瞧,戚灵枢站在他跟前。
戚隐吓了一大跳,跌回凳子上。
这厮不是来安慰他的吧?
戚灵枢垂下眸,他的眸子颜色淡淡,像朦朦光晕里的琉璃珠。他道:“拭剑台论剑首日首场首败,是你打的?”
这厮脸上仿佛是千年寒冰雕出来的,没有一点儿表情。单单坐在他跟前儿,戚隐便浑身冻得慌。扶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抱着黑猫呆呆望着他。
虽然很丢脸,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戚隐抓抓头,道:“是我。”
“你打假擂。”戚灵枢道。
“啊?”
“榜上除名,送往戒堂。”
立时有几个白衣弟子上前架起戚隐,戚隐一脸懵,嚷嚷道:“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打假擂了?”
戚灵枢也不解释,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扶岚不知所措,只能跟在边上。云知倒是一瞧就明白了,满脸复杂地道:“方才你挡了叶枯残一击,灵力深厚,不像是能败在入门弟子手里的,这家伙以为你打假擂呢。”
戚隐简直要吐血,一路被架到戒堂。过了腰子门,转过琉璃影壁,戒堂外雪落满庭,几棵劲松栽在边上,森森针叶上积着一髻儿雪。阶下一个大荷叶鱼缸,缸缘画了符咒,保持里头的水常温不冻,几尾金红小鱼在里头游来游去。
里头一个男人畏畏缩缩地走出来,戚隐打眼一瞧,不就是那日在藏经阁和清明进行罪恶交易的那货么?戚灵枢望着庭下戚隐,嗓音冰凉,“灵琢师弟,你挪用派中公账收买的凤还弟子,可是此人?”
灵琢看见戚隐,显然有些吃惊,一时摸不着头脑。又鬼鬼祟祟地朝云知那儿望,云知默默拿袖遮住了脸。
敢情是这傻冒挪用公账东窗事发,约莫是硬扛着没供出清明和云知来,戚灵枢这厮只知道他收买人打假擂。戚隐满心无奈,罢了,他的名次是末榜末位,有没有都没有区别。要是要罚扫地,他就去和他哥做伴儿。戚隐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没错,怎么的,要怎么罚,我奉陪。”
云知悄悄向他眨了眨眼表示感激,戚隐瞪了他一眼,用眼神骂他狗贼。
戚灵枢道:“初犯,罚跪两个时辰。”
戚隐眼前一黑,这冰天雪地的,要他跪到黄昏么!
“灵琢明知故犯,逐出内门。”
那个叫灵琢的垂头丧气地走了,云知拱手道:“小师叔,我这师弟自小身子骨弱,您大人有大量,给他通融通融吧。”
戚灵枢冷冷瞧了他一眼,道:“加跪半个时辰。”
戚隐:“……”
“小师叔,你不用这么绝情吧!”云知冲他眨眨眼,“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戚师叔带你来凤还,你追在我屁股后面喊云知哥哥?好歹是一块儿穿过开裆裤的情谊,你行行好呗。”
戚灵枢脸色一变,这还是戚隐头一回瞧见他脸上有表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再加跪半个时辰!”说罢拂袖而去。
戚隐:“……”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戚隐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跪在雪地里,膝盖冰凉,冻得发疼。
云知蹲在他身前,汗颜道:“对不住啊,师弟。”
“……”戚隐愁苦地说,“你是不是和人家有什么过节?”
“唉,没想到这小子这样记仇。”云知揣着袖子,道,“他喜洁,你知道吧。”
戚灵枢的衣裳鞋袜从来纤尘不染,戚隐点点头。
“上次论道,钟鼓山小师妹邀我月下饮酒,谁曾想碰见除妖归山的戚灵枢。你师哥我向来怜香惜玉,当然让小师妹先逃,自己留下来挡人。戚灵枢二话不说,要抓我去戒堂。”
“你反抗了?”戚隐问。
“没有,”云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我喝得多了些,一下没忍住,吐在了他身上,最后还劳他把我送回了小院。”
这梁子真是结大发了,云知这小子还自不量力,要为他求情!戚隐气得吐血,道:“狗贼,你知道你的特长是什么么?”
“招蜂引蝶?”
“是坑你老子我!”戚隐怒吼。
云知被他骂走了,最后只有扶岚留下来,乖乖盘腿坐在他身边。
“哥,你回去歇着吧,我不用陪。”戚隐道。
扶岚呆了半晌,点点头,站起身走了。
这厮走得太果断了些,戚隐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愣愣望着他的背影。
怎么让他走还真走了?
天光渐收,又变得灰蒙蒙的,粒粒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头顶,戚隐抬起头,漫天白雪从天心一点飘落下来,整个灰色穹隆倒映在他漆黑的眸中。忽然有种错觉,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戚隐心里不由自主升起点儿埋怨的情绪来,扶岚那个家伙,说走就走了,他不是他的宝贝弟弟吗?哼。戚隐拣起一根枯树枝,百无聊赖地戳地上的雪粒子。雪地里冷得很,没跪多久鼻子里就酸溜溜的。正无聊着,怀里落进一只胖墩墩的黑玩意儿,头顶罩下一床蓝地碎花棉被。戚隐一怔,扶岚在他身侧盘腿坐下,手臂绕过他的身后,将被子的一角拉过来,两人一猫一起被团团裹住。
这个家伙……戚隐愣愣地瞧着他,原来他没走,他只是回去拿被子了。
被窝里暖洋洋的,黑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扶岚搓了搓戚隐的手,放到嘴边哈气。戚隐心里舒坦了,挨得离扶岚近了点儿。忽又想起叶枯残的事儿来,小声问道:“你们试的怎么样?那老头儿用的到底什么术法?”
黑猫吸了吸鼻子,道:“那个老小子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自创的枯残秘咒,真是笑掉老夫大牙。”
“那到底是什么咒法啊?”戚隐问。
“那是上古大巫的咒术,名曰‘巫罗秘法’。五十年前宗明那帮道士挤破脑袋想要进入神殿寻的东西就是这个。一招尚且存疑,两招就能坐实了。”黑猫道,“那招苏生咒,还有那冰凌杀招,确是巫罗秘法没错。这咒术你哥天生就会,小鱼就是其中一种,神殿典籍也有记载。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神殿了,叶枯残或许是使了什么法子,通过白雾进入了神殿。”
“这咒法这么厉害,”戚隐跃跃欲试,“我能学么?”
“不能。”扶岚道。
“为什么?”戚隐苦了脸。不厉害的他学不会,厉害的他又不能学。
扶岚小声道:“你会像他一样变骷髅的。”
戚隐一愣,黑猫解释道:“巫罗秘法凡人没法儿修,他们说叶枯残是常年苦修才变成那个不人不鬼的模样,骗你们这帮傻蛋的啦,那是巫罗秘法的反噬。”
“他快要死了,小隐。”扶岚道。
这咒法这么凶险,那老头儿知道么?戚隐觉得那老头儿有点儿可怜,又问道:“哥,难不成你是巫,所以你能修这玩意儿?巫到底是个啥,不是人么?”
黑猫道:“巫是一种身份,上古时期将毕生奉献给神,且得到了神的认可的人、妖、魔都能成为巫。成为巫有特定的仪式,这种仪式现在已经不可考了,巴山神殿里也没有记载。‘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季咸是古籍里能找到的第一个神巫。神授巫法,厉害的大巫通晓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是天下最接近神的存在。”黑猫看了看扶岚,道,“你哥没有经历过成巫的仪式,老夫也不能判定你哥到底算不算巫。”
“仪式这么重要?不就走个过场么?”
“非也,”黑猫摇头,“仪式是传承力量的一种形态,上古大巫通过巫仪接受神法,又通过巫仪与神沟通。现在的仪式沦为过场,多半是因为关键步骤已经失传。画符、念咒都是仪式。小子,在巴山神殿,倘若你不进行沐浴焚香的仪式就踏进神殿,是会受到巫诅的。”
敢情白鹿大神还是个洁癖。戚隐扶额。
“那老头儿擅闯神殿,你们不管管么?”
扶岚摇头,“白雾让他进去,说明神让他进去。”
“不管他啦,”黑猫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反正都快死了。凡人呐就是爱自寻死路,娃儿,老夫教你一个道理,不能去的地方别去,不能修的道法不要修。生在天地之间,心怀崇敬是本分,逾越雷池就是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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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殿
碗口粗的天光直射进来,落在乌沉沉的小案上和隔着桌对坐的两个人的肩头。尘埃在天光里飞舞,像无数小小的蠓虫颤栗盘旋。元籍闭目静坐,他的对面,黑衣老人枯瘦的指尖拂过一根根灰白色的耆草,呵出一口白烟,“六爻大课已毕。”
元籍睁开眼,道:“还是一样的结果么?”
“不错。”叶枯残道,“再找找吧,掌门,你应该让上四座的弟子倾巢出动。”
元籍道:“我知道了。”
“今日有个孩子说我杀人修炼,虽然是胡乱猜测,但竟侥幸中的。”叶枯残阴沉地道,“你该杀了他。”
“杀了他才是承认你杀人修炼,枯残长老。”元籍笑了,黑暗天光下,他的笑容有些刺眼,“长老为何不授枯残秘咒予以灵枢,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是最合适的人选。我记得我们的约定是无方定期为你提供活血续命,而你须对无方倾囊相授,可你至今有所保留。若是如此,我不如派弟子去寻那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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