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阴谋!”元苦一字一句,声如洪钟,“此妖贼,命妖魔潜入无方,夺走老夫的容貌,假扮成老夫,惺惺作态想要议和,实则意图攻陷无方,征战人间!”
“误会!误会!”戚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这个老忘八,刚被他和戚灵枢救出来,就抢走他的面具,气势汹汹捉起剑来要杀人。戚隐心力交瘁,大喊道:“师叔,这是个误会!”
“云隐!”元苦瞪了他一眼,“若你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你同妖魔厮混在一处,定恨不得打断你的腿!待此事了结,老夫要亲自代元微教训你!”
所有人悚然一惊,拔剑而出,雪亮的剑光织成一片,齐齐对准了上方的扶岚。其余妖魔使节纷纷化为原形,露出锋利的獠牙和坚硬的利爪,同这些人对峙。霎时间,冷冽的杀气在空气中流淌,有如实质,冰寒刺骨。
黑猫跃下地面,低头嗅了嗅那溢散着黑气的尸体,回到扶岚的大袖里,低声道:“大事不好,魔刀定是出了差错。这些魔物道行不低,不知怎么跑出来的。呆瓜,议和事有蹊跷,依老夫看,咱们还是拎着娃儿,脚底抹油先溜吧。”
扶岚低下头,望着袖里的黑猫,小声道:“可是大家都很想要议和。”若真的逃了,他们便洗不清这嫌疑了。扶岚递出金漆卷轴,对元苦道:“我不认识这些魔物,也没有夺走你的容貌,你们还愿意同我们讲和么?”
“事已至此,扶岚,你还要装蒜!”聂重华叫道。
“诸位师叔,”戚灵枢道,“此事定有蹊跷,不妨从长计议!灵枢以人头担保,南疆来使乃诚心议和!”
元苦沉着脸,道:“灵枢,你太天真了。这些妖魔假意议和,深入人间腹地,又进入我无方结界。待议和事成,留宿无方,夜半三更,他们便会发难,让你们这些天真的小儿静悄悄死在梦里!”他冷冷一笑,“分明是阴谋假意,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这帮居心叵测的妖魔要做戏做到什么时候?这和书里又写了些什么名堂?”
他一挥手,金光从扶岚手中飞出,卷轴扑剌剌打开,露出空荡荡的里页。
戚隐和戚灵枢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空白的和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灵枢,睁大你的眼睛看好,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议和书!”元苦震声道。
戚隐叫道:“哥,你是不是拿错了?”
扶岚也很震惊,黑而大的眼眸里露出讶异的神色。空白卷轴展在空中,元苦的鞘中射出剑光,卷轴霎时间四分五裂,雪花片一样飘落。
“猫,我们被骗了么?”扶岚轻声问。
“看起来是的。”黑猫叹了口气。
“扶岚,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元苦道。
扶岚摇摇头,“你留不住我。”
“的确,自从你们南疆内战,九垓魔龙伏诛,你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元苦沉沉吸了一口气,“上次你来无方,更杀死了冰海天渊那条小魔龙。连斩两条魔龙,老夫的确没有信心留住你。说实话,扶岚,第一次在秘殿见你,你那般口出狂言的模样,根本不像是能斩杀魔龙的人物。今日见你,判若两人,却似乎有那么点儿味道了。”元苦低低笑了一声,飞身退下拭剑台,“你是我人间的心腹大患,我老了,难免要动用一些胜之不武的手段。且看看,我无方传世千年的大阵,能否留得住你!”
他抬起眼,眸中顿时铺满萧煞之气。白袖一挥,剑自鞘中飞出,却没有斩向扶岚,而飞向无方大殿。那是一把重剑,名唤“枯雁”,听说以九嶷山的山心铜锻打而成,重达万钧。它的刃下死过无数妖魔鬼怪,悍戾的气息凝结在剑刃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霜。
那把剑掠过众人的头顶,仿佛一只孤飞的大雁啸然而过,尖利的风声几乎能划破耳膜。戚灵枢一见枯雁飞去的方向,心中狠狠一颤。果然,枯雁轰然落在殿宇中央,落地的刹那间,如同大鼓轰鸣。以剑尖为中心,银色的阵法在地面现形,一道灵力流涌过剑身,汇集向穹顶的周天满月。穹顶簌簌而动,星盘加速旋转。于此同时,无方天穹上的阵法启动,细如蛛丝的阵网不断交错、闪现,露出刀刃一般的光泽。
“太上杀阵启动了!”戚灵枢脸色惨白。
戚隐眸子一缩,他听说过这个阵法,这是无方的诛魔大阵,以整座灭度峰为阵眼,有入此阵来“神仙踏上不归路,妖魔凡人化成灰”的美名。元籍就死在这个阵中,无方用最凶狠的阵处死了他,彰显他的罪大恶极。千年以来,只有最凶恶的妖魔和最狠毒的罪人能让无方启用这个无上杀阵。
只见天穹汇出一个圆满的圈,密密麻麻的符咒涌现其中。扶岚和诸妖魔脚下显现了同样的符纹,银色的阵法在他们脚下旋转,繁复的符纹像盛开的花,蔓延、伸展,缠绕。所有人赞叹又惊惧地盯着那耀眼的光,花朵一样绚烂,却代表着死亡。
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妖魔很快感受到了重负,仿佛有无形的压力压在肩头,迫使他们跪下。这杀阵能压制妖魔修为,灵力堵塞在经脉中,浆糊一样凝滞。妖魔们低嚎着,痛苦地蜷缩在法阵中央。阵中罡风四起,刀刃般的风割伤他们的脸颊,渗出细腻的血丝。戚隐的心脏收缩,他看见九头现出了原型,九根长颈伏在地上,凄厉地悲号。
只有扶岚依旧矗立当中,像一棵凄风苦雨里枯立的竹。他面无表情,没有痛苦也没有哀恸,杀阵似乎对他一点用都没有,拭剑台下的弟子脸上慢慢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啪嗒一声,罡风割坏了他的面具,银面四分五裂,落在地上,露出他清俊的真容。黑黝黝的眸子,白皙的脸颊,低垂着眉目,安安静静得像个女孩子。
所有人吃了一惊,叫道:“那不是凤还山弟子云岚么!”
元苦冷笑,“想不到元籍说的不错,你才是真正的扶岚。毁禁地阵眼的是你,杀冰海魔龙的是你,搅得无方天翻地覆的也是你!凤还山窝藏你,还为你遮掩。什么出海寻仙,根本就是畏罪潜逃!”
扶岚垂下眸,低声道:“我不喜欢打架。”
巫罗秘法·凛冬。
男人立在当中,右手指尖凝出一点青色萤光。咒法无声地施展,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展开。戚隐捻了捻手指,指尖的空气冰凉一片,似乎霎时间从五月暮春到了凛腊月隆冬。以扶岚的脚下为中心,冰花伸展出枝蔓,咔嚓咔嚓凝结。转动的阵法被慢慢冻结,停止转动,连无方天穹的阵法也停滞了,星子般的符咒光芒黯淡了许多。
罡风褪去,在寒冷的温度里,绣球花迅速枯萎,簌簌掉落。妖魔们在杀阵里抬起了头,身上的伤痕一点点痊愈。仙门弟子的脸上露出恐惧,没有人能料到这个可怖的男人竟能仅靠一人的力量强行掰停阵法的运行。元苦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那黑发黑袍的男人沉默无言,圆胖的猫儿趴在他的肩头。
“一帮蠢货,你们的太上杀阵能压制道法,能压制妖法,却压不了你们不曾见过的巫法。”黑猫呵呵冷笑。
扶岚漠然望着他们,白皙的脸上没有表情。那一刻,在所有人震惊的眸中,他像是高天之上降临的神祇,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他淡声问:“你们,还议和么?”
第107章 薤露(三)
戚隐松了一口气。果然,他就说嘛,他哥这么强,这劳什子法阵岂是他哥的对手?然而,扶岚身形忽然一滞,指尖青光像幽夜里的一盏孤灯,倏地熄灭。阵法重新启动,蛛网般的银色丝线在地面伸展延长,扶岚单膝跪在上面,仿佛是被捕获的猎物。
怎么回事?戚隐蓦然一惊。
扶岚伏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他颤抖地抬起手,掌心有黑色的脉络在生长,灵力不受控制地漶散,萤火虫一般飘飘渺渺地飞出掌心,蒸发在空气中。
“呆瓜,你怎么了!?”黑猫扒着他的领口叫道。
“我的灵力……”扶岚脸色苍白得像一层纱,“没办法凝聚……”
“是雪上一支蒿。”戚灵枢震惊道。
“什么东西?”戚隐忙问。
“云岚中了毒,”戚灵枢眸沉似水,“雪上一支蒿,能短暂地瓦解中毒者的灵力。任凭多高的道行,中了这种毒,都会变得与凡人一般。可这种毒只能食用,云岚不饮不食,怎么会中这种毒?”
“是酒……”戚隐忽然想起来,九头带来的那壶酒,“我哥喝了那杯酒。”
魔物、毒酒、空白的议和书……所有的线索连在一起,戚隐蓦然间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是请君入瓮的陷阱。朱明藏亲手设了这毒计,将扶岚诓来无方。他想杀的不是戚隐,而是扶岚!
南疆,大王寨。
朱明藏跪坐在滴水檐下,以白布擦拭凄冷的长刀。薄而坚硬的刀刃在他手中翻转,冷冽的刀光映射在廊庑和地上,一闪一闪地徘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朱明藏抬起阴狠的双眼,“这等绝世杀器,不能为我南疆所用,那便……毁了他!”
拭剑台上,扶岚痛苦地蜷起身体。黑色的脉络已经蔓延全身,白纱护领下,他的脖颈子上,依稀能看见狰狞的黑色瘢痕。戚隐的心缩成小小一团,那种泼天大祸从天而降的感觉又出现了,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乌江江心,飘散的黑发如同缠绕的海藻,美丽的女人流着泪望着呆呆的他,眼里满是绝望与悲哀。头顶像罩了一层浓重的黑影,顷刻间就要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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