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御剑,才好带姑娘兜风呀。”流白抖抖眉毛,“若得一把万里挑一的上好仙剑,再修得一手一日千里不带喘气儿的御剑术,何愁姑娘不往你剑上爬?”
“那第二样呢?”
流白手一伸,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朱砂笔一张黄符纸,唰唰就往纸上画,“大师兄的《傻瓜符箓大全》买了吧?翻到第二卷 第四道符,化形符,你瞧!”一道符一挥而就,两指夹着符咒凛冽一甩,朱砂墨金光一闪,登时变出一捧红灿灿的野杜鹃来。流白冲他眨了眨眼,“瞧见没,上回我这么送了捧花给山下生药铺的闺女小蕙,人一下就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学到了吧,”有个师兄笑道,“云知大师兄头一个学会御剑和化形符,除了桑芽那丫头,其他师姐妹的手他都拉过。”
戚隐心如死灰,这野鸡山上梁不正下梁歪,从头到尾都不正经。
也罢,他安慰自己,反正他也是来混日子的,若真能学点儿花里胡哨的小仙术骗个小媳妇回家,倒也不枉此行了。
“对了,大师兄住哪儿?”戚隐问,“先前他引我们到这儿,就不见人影儿了。”
“大师兄不和我们住一块儿,他住掌门师叔那儿。”流白说,“他夜里总是做噩梦,师叔担心他梦中入魔,常常要替他驱解梦魇。”
“梦魇?”戚隐疑惑,莫不是诱拐了哪里的良家妇女,于心有愧,怕人家入梦来寻债?
“没错,”一众师姐走过来,桑芽抱着黑猫,蹦到门槛边上坐下,道,“大师兄好可怜的,他七岁的时候亲眼看见自己的爹娘被蛇妖吞进肚里,那只蛇妖还把大师兄养起来当口粮,拿绳圈套在他脖子上牵着走。后来正好被掌门师叔路过看到,才捡回一命。”
戚隐一愣,云知那小子玩世不恭的笑脸浮现眼前,怎么看都不像是遭过如此大难的人。
“那之后,大师兄就老是做噩梦。咱们还被师叔叫去轮流入梦驱过梦魇呢,师叔说看见咱们把梦里的蛇妖打得落花流水,大师兄就不会害怕了。”
戚隐心里忽然有个猜测,呐呐问道:“那你们呢,怎么会想到来这里修道?”
“我们都是孤儿啦,”流白道,“我是因为患有心疾,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就被爹娘丢了,师父下山捡破烂卖钱的时候在破筐里捡到了我,就把我背上山了。”
“我和桑芽因为是女儿,爷娘不要我们,”桑若捋了下桑芽的头发,“师父花了一贯钱,把我们买回来,我们就跟着师父修道了。”
戚隐心里涌起不知名的感觉,夕阳已经下山了,最后一抹残光敛尽,夜幕徐徐降下来,灿烂的银河在穹隆上静谧地淌过。大家一起坐在门槛下面看夜空。
有一种家的味道。戚隐想。
“等等,”戚隐忽然意识到什么,“为什么我和呆哥入门就要花钱?”
“你们是不是在大师兄面前露过财?”桑若掩着嘴儿笑,“大师兄很贼的,他肯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师叔商量好了,一人三一人七地瓜分你们的束脩。”
戚隐:“……”果然不能对他们期望太高。
明早还要上课,大伙儿都回屋睡觉了。桑芽送了几道灯符给他们,戚隐把符咒贴在墙上,屋子里登时黄澄澄地亮起来。扶岚比和尚还六根清净,不吃饭不喝水,屎尿屁一个也没有,羹菜和面条都让黑猫和戚隐吃完了。
酒足饭饱,戚隐想要出恭,推门一看,外头树影幢幢,想起之前云知的警告,不由得心里发怵。仙山里头该不会有九头怪鸟之类的吧?奈何尿急,戚隐拉上扶岚陪他,两个人揣着手往土路上走。
前面是师兄弟的篱笆,有一高一矮俩人在路中间推来推去。
男的说:“我送你回你屋,你回了我再回。”
女的扭捏了一阵,道:“不要,这回我送你,你先走。”
男的又道:“不行,得我送你。”
女的娇声道:“不要嘛……”
他俩堵在路中间,这土路太窄,戚隐和扶岚没法儿过去,只好在远处干等。吹了好半天夜风,那俩人终于挪了步子。男的把女的送回屋,自己笼着袖子回了对面的瓦房。
戚隐:“……”
他爷爷的,这俩白痴就住对门,刚刚为什么磨蹭这么久?
围着村子走了一圈儿都没找到茅房,大约修道的人都辟谷,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戚隐只好拉着扶岚进林子,还没进去,扶岚按住他的肩膀,道:“里面有很多人。”
“啊?哪有人?”
戚隐望着黑洞洞的林子,树影森黑,恍若交叠的人影。
戚隐忽然反应过来,扶岚说的“人”不一定是真的“人”。打了个寒战,他连忙后退了几步,紧紧挨着扶岚。
第10章 贼山(五)
“凶……凶么?”戚隐有些结巴,“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扶岚没说话,凝神听了一阵,满脸困惑的样子。
“你能听见‘它们’说话?”戚隐小声问。
扶岚点头。
“‘它们’说什么?”
扶岚又听了会儿,模仿里面的东西说道:“‘哥哥,今天的月亮好圆,我好喜欢你。’”
“……”你爷爷的。戚隐扶额,登时明白里面是什么人了。
这门派迟早得完蛋。戚隐拉着扶岚上坡,到思过崖上出恭。这儿开阔,没遮没拦的,总不会有人在这里叙说春情吧。戚隐松开裤腰带,站在崖边解手。
夜风冰凉,林海沉在朦朦的夜色之中,风吹过去,树声如潮,一浪一浪地拍过来。人浸在这天地潮声中,越发像一个微不足道的蜉蝣。戚隐一面解手一面跟扶岚说:“呆哥,你的衣裳我缝就行了,别瞎给别人。这鸟山里没有正经人,到时候你别平白无故被夺了童子身。”
扶岚乖乖点头。
“呃,”戚隐想了想,又道,“要是你有喜欢的姑娘,跟我说一声,我帮你把把关。”
扶岚这回没再吭声。一时无话,只有汹涌的林海翻卷声。戚隐解完手,正要穿裤子,扶岚突然拉了一把他的后衣领。这厮力气极大,戚隐整个人被他拉进怀里,裤子还没穿好,手一松,整条裤子顺着腿溜了下去。
戚隐暗道不好,这忘八端的莫不是要趁他脱了裤子图谋不轨?
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崖下忽然腾起熊熊的火焰,火柱顺着崖壁直冲上来,汹涌逼人的热浪张牙舞爪地烧到戚隐脚尖。方才戚隐站的地方草木都成了灰烬,黑漆漆地黏连在一起。
戚隐攀在扶岚身上,吓得三魂七魄飞到九霄云外。这他娘的要是晚一步,不说他子孙根难保,他整个人都得成焦炭。
崖底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凤还山的兔崽子!见天儿地往老子头顶浇尿,不烧了你们的鸟儿让你们长长记性,还当老子塞北狼王的名号是闹着玩的!”
有个师兄抱着块木牌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声喊道:“狼王息怒,前头的告示牌被风吹跑了,这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他把木牌支在地上,扭头看戚隐和扶岚没什么大碍,便一溜烟跑了。
戚隐定睛一瞧,那牌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
下有狼王,此处不许出恭。
你大爷的,不早放出来,这不要人命吗!戚隐气得吐血。
“穿好裤子,”扶岚迈前一步,“他欺负你,我去揍他。”
“等等!”戚隐刚提好裤子,扶岚纵身一跃,戚隐下意识地去拉他的手臂,被他一带,脚下绊了一跤,直直跌下崖去。扶岚明显愣了一下,一头扎进风中,跟着戚隐下落。风声在戚隐耳边呼啸,戚隐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腰间被谁一搂,整个人被托起来,手忙脚乱地拨开糊在脸上的头发,才看见扶岚白皙的下颌。
扶岚打横抱着他徐徐降落,戚隐脚落到实地上才松了一口气,倚着崖壁还没缓过劲儿来,就看见那边大石头上趴着一头巨大的白狼。那头狼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金色的双眸像燃烧的灯笼,雪白的皮毛在月光中犹如汹涌的云浪。扶岚和戚隐站在它的跟前,简直就像两个泥人儿。他们相隔明明有几丈远,可戚隐能感受到它灼热的鼻息,仿佛炼狱火焰。
“哥,你还揍吗?”戚隐的声音在发飘。
扶岚没说话,目光迎上狼王阴森的双眸。森冷的妖魔气息从扶岚身上潮水一般涌出,如果戚隐修炼出神识,就能“看”到来自扶岚和狼王的两股妖气悍然对冲,相撞之处翻腾出滔天巨浪。他们两个像海潮中央的两块礁石,岿然不动,而他们的身前,潮吞万象。
戚隐只觉得四周忽然飞沙走石起来,风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扶岚腾出一只手拉住他,他像潮水中的一片枯叶,攀附着礁石才能不被浪头卷走。
风慢慢止了,戚隐看见狼王蹲了下来,他不知道,这家伙刚刚闷下一口甜腥的血。
狼王低沉地开了口:“名字。”
“扶岚。”
“老子听过你,”狼王从巨石上站起来,俯视着扶岚和戚隐,“你是南疆的大妖,听说你领着三万妖兵进入九垓鏖战群魔,二十八个首领战死,妖兵全军覆没,独你一人一路杀上渊山,宰了微生原那个老儿,还把他的骨头炼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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