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是为了族内的子弟,即使典卖了田产也值得同情和原谅。可唐才毓将贷米出借,以获取高额的利息这便不可原谅了!
唐家因人口众多,又不允许家族子弟经商,只靠耕作来生存,所以收成不好的时候,每到开春就出现了粮食刚种下还未种出来,而秋冬的粮食又快要吃完的窘境。
唐家的家长便去向官府贷米来度过这一年。
而唐才毓拿到贷米后,没有悉数分发给底下的田庄和族内子弟,而是偷偷挪出一部分出借给更加吃不饱饭的底层百姓,再收以极高的利息……
“没想到唐家人也会做这种事,赚这种黑心钱!”
镇前村的村民聚在一起嘀咕。
“嗨,家族大了,总是难免出一些不孝子弟。当初选为副主事时是个德才兼备的人,可这么多年了,谁知道会不会变了初心?”
“我听说唐思海的爹原来当年一直都在私底下经商,攒了不少钱,虽然后来死了,可那些钱都被唐泰保住了,并且在外以唐思海母族人的身份置办田产。那唐思海被唐家责罚后,日子反倒越来越滋润,就是因此缘故。”
“他这人也太小心眼了吧,从唐斯羡回村子开始便一直针对他,至今也不远放过他,要我说,凡是他们靠着唐家的缘故获取的田产、钱财都被唐家充公了,还被逐出唐家,也是该!”
“靠着唐家的缘故获取的田产只有少数,他母族那边的身份置办的田产少说也有二十多亩呢,靠着那二十多亩,养活他们祖孙俩是没问题的。而且没有了唐家家规的约束,他指不定心里还乐着呢!”
“可他被逐出唐家了。”
他们想到当初那个以唐家人的身份自豪,并以此为由处处针对羞辱唐斯羡姐弟的唐思海,想象得到他被以这种方式驱逐出唐家,比当初主动离开唐家的唐才厚更耻辱。
秦雩跟苏氏虽然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这些事,可他们始终没有参与到讨论中去,旁人问他们:“唐思海当初针对你那东床快婿,如今他们遭了秧,你不告诉他吗?”
秦雩道:“这是唐家的事情,我东床跟唐家没什么关系,不好置喙。”
那些人觉得无趣,他们还想看唐斯羡趁机到唐家搅风搅雨呢!
秦雩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回去跟苏氏、顾依山道:“这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们到处宣扬唐家的事情、败坏唐家的名声对我们有何好处?只会让我们被唐家人记恨上,你们可莫要中了计。”
这些事是不是唐斯羡在背后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着大家的面,他们不能落井下石,否则日后会成为他人攻讦他们的“罪名”之一。
“知道了。”苏氏跟顾依山应下。
秦雩又等唐斯羡回村的时候,特意嘱咐她:“你莫要成为了他人的棋子,这种时候不要对外表露你的态度,否则唐家那些事情被人揭发后,他们兴许会认为是你在背后搞鬼,要整死唐家。”
唐斯羡道:“我当初只是想对付高哲峥,不过高哲峥暗中开柜坊的事情是别人透露给我的,因此我才设局证实这一点。至于别的,我倒是没有干涉了。”
高哲峥冤枉唐才毓、唐思海等赌博之事跟她没多大关系,她只是乐见其成。至于高哲峥指出唐才毓放高利贷的事情,那与她就更加没关系了,她对此事甚至不是很清楚。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和秦浈商议过,觉得这一切进行得都太顺利了,就像是有人将证据都搜集齐全,就等着她来对付这群人似的。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插手唐家的事情了,一直在忙着跟秦浈种药圃以及围鄱阳湖养虾蟹。
“这事官人必须得撇清关系,所以还需劳烦爹娘帮忙。”秦浈道。
秦雩问:“要我们做什么?”
秦浈与唐斯羡跟他商议了一番,没过多久,镇前村的人都知道唐斯羡的养殖大业已经发展到鄱阳湖去了,她压根就没空管唐家的事情。
“唐大官人还会养虾蟹呢?”村民惊讶。
“不会,这不是为了学会如何养虾蟹,天天往人家养虾蟹的老渔夫家跑嘛!都说这虾蟹可比鱼娇贵多了,他们小夫妻俩也不想亏欠呀,所以除了公事,其余的心思都在这上面呢!”秦雩笑呵呵地道。
有人问:“这么说,他们不清楚唐家的事情?”
秦雩眼角抽了抽,道:“上回他们回村子里,我跟他们提了一嘴。我那东床说,他不是唐家人,对唐家的事情不关心。”
“他们太忙了,所以回村子的次数也少了。”苏氏在一旁长吁短叹。
顾依山趁机道:“婆婆,浈娘也要种草药,那药圃一天不看着都怕种出来的草药药效不好,所以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去饶州城探望他们呀!”
村民心想,秦浈种的草药那可了不得,没看刘老媪都断气了,也是被她的草药救活的吗?!——虽然秦浈当初说是唐斯羡种的,但毕竟是她从秦家拿出来的,故而大家都认为是她种的,但是为了塑造唐斯羡的伟岸形象才这么说的。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若是能跟秦家人打好关系,往后有什么病痛,是不是可以找秦家要点药材?
于是他们纷纷说道:“还是正事要紧,他们跟唐家没关系,确实不该浪费时间在这些杂事上。”
唐才升听到这些传闻,也熄了去找唐斯羡的心思。他本就纠结这些事是不是唐斯羡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不管真相如何,只要唐斯羡将自己从这些事里摘出来就行了。
唐斯羡虽然将自己从这些事里摘出来了,可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关注此事。
秦浈琢磨道:“包括高哲峥在瓦舍设了柜坊,与梁监官沆瀣一气的事情,也是有人故意在你面前透露的,可以说那些浅显易见的证据都是有人送到你面前的。那个人是想借你的手对付高哲峥,甚至唐家的人,那个人会是谁?”
唐斯羡思忖片刻,道:“或许姑母有答案。”
她厌恶高哲峥,也要他为当年发卖唐妁之事付出代价。但是同时厌恶高哲峥与唐家的,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人,而这个人,或许唐妁知道是谁。
他们趁着空闲去了唐妁的食肆一趟,不过看见里面的薛凤时,她们忽然懂了。
“你要对付高哲峥、当年将我们的事情告发给族里的唐才毓,那是你的事情,可你若是想借用斯羡的手,对他的名声造成损害,我绝不会原谅你!”唐妁厉声指责。
薛凤道:“这事我不好出面,他也想对付高哲峥跟唐家,我不过是将证据送到他的面前,我没想过让他的名声有损。”
“你不好出面?也是,你在孝期,而且还要对付对你有养育之恩的唐家,你不想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就让我的侄儿的承担?!薛凤,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装了,从前的一切我可以平心静气地与你说,都过去了,大家相忘于江湖便好,可你这般做,我会恨死你!”
薛凤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她道:“我此番来不是要求你原谅,或者挽回你,而是来与你道别的。梁珂明年便要到别处去任职,或许往后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来,所以想与你见最后一面。从此以后,你忘了我也罢,恨我也罢,都随你了。”
唐妁一怔,虽然她很生气薛凤借了唐斯羡的“刀”来对付高哲峥和唐家,但是想到薛凤将来或许到老的一日也不会再回到这片土地,她还是微微晃神。
须臾,她回过神,道:“你这是借刀杀人后,自己拍拍屁股便走人,让我的侄儿来替你承担唐家人的怒火?”
“怎么会呢,我还留了薛浩给他们。”
“你这心真狠。除了你娘,你对谁都狠,包括我。”唐妁喃喃道。
薛凤抬手想摸唐妁的脸,被唐妁抬手挡开了。心下微微失落,她道:“唐才毓当年将我们的事情告诉唐家家长,害的你被安排嫁给了高哲峥这个纨绔子弟,他们并非无辜。我看在唐家养育过我的份上,我不想对付他们。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以此羞辱你我。”
她对唐家是感恩的,可是多少恩情都随着唐泰这些年裹挟她向梁珂吹枕边风,给他们便利而消磨掉了。后来她更是听见唐思海如何羞辱唐妁跟她的爱人的,——也幸亏唐思海不知道当年跟唐妁磨镜的人是她,否则她也不知道唐思海的这一面。
除了唐思海、唐才毓外,还有高哲峥,她也必须要报复,——算是她弥补唐妁的。
“算了吧薛凤,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自己。”唐妁道,“你既然已经道了别,那就走吧!”
薛凤抿唇,眼里所有的光都慢慢熄灭:“对不起。”
薛凤离开时见到了唐斯羡,她愣了下,然后道:“本想去找你,但你来了也好。高哲峥所做之事,是我派人查到的,也是我找人透露给你的。借了你的手来对付他们,对不起。”
唐斯羡没说话,俨然不打算原谅她的所作所为。薛凤也不再说什么,上了马车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秦浈掀开通往后院的帘子,见唐妁摸了一下眼泪,然后将目光投向她:“过来啦!”
“嗯,姑母可还好?”秦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