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正听得津津有味时,身后忽没声了,玉尺也同时开始小幅晃动。席墨一侧眼,就见陆嘉渊唇边倒溢了口青灰的血来,忙不迭起身搀扶,“师兄?”
温叙一掌稳住玉尺,却是加剧了尺子的坠速。他睁了眸,悠悠往下看了一眼,无波无澜开了口,“到杏坛了。”
那厢正在滔滔不绝的授业长老听得空中异响,回头就见三人一尺从天而降,非常从容地将自己盛在罐玉匣子里耗费三年才炼出的蝉鸟压了个稀碎。
坛下众弟子都惊呆了。
温叙揉了揉膝盖,弹了弹灰,再将自己那玉兰绢子抖了一抖,折好塞在怀里,对着坛下就是一副万年不变的沉静脸,“都散了吧。”
“小师叔!我还在讲课啊!”长老刚爆出一句怒嚎,就被一众弟子扭着裹走了。
“长老快跑!保命要紧!”
“小师叔又来炸地皮了!”
“这次是杏坛啊!我最喜欢杏坛了!能不能留两棵杏子树啊呜呜呜。”
“别哭,哭了一个杏核都留不住了!”
席墨闻得一片哗然,略有惊异地看了温叙一眼,见他缓缓扭了脖子,舒展了腰背,又掩袖打了哈欠,看样子是真的很困了。
这边陆嘉渊又呕了几口血,好歹挣扎着坐了起来,“师弟,看来我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
席墨:不,先别管我了,你好像还在吐血啊?
“师兄,此处可有医馆?”席墨看着他倏忽憔悴下去,很是担忧道,“先治好你的伤最重要。”
“我……大概是没救了。”他感慨地握了握席墨的手,缓缓阖上眼帘,“如果你能见到我老爹,告诉他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师兄?师兄,你可能中毒了,不要说胡话啊师兄。”席墨翻开他的眼睑,见那眼珠已显出灰蓝之色,真如中了无可挽回的剧毒一般。
“小师叔,你可知医馆在何处?”
“……不要医馆。”陆嘉渊虚弱道,“劳烦你将我……送到寒舍,我想回屋躺一会儿,地上好冷……”
“……师兄,我觉得你还有救,不要轻易放弃治疗啊?”席墨一时无语,捡了那缩成三寸来长的玉尺,同温叙道了别,一路寻到了所谓的寒舍,终归是给陆嘉渊放在了榻上。
“师弟,多谢你送我到这里。”陆嘉渊竭力笑道,“剩下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师兄,你别说话了。”席墨将一面巾子放在盆里绞湿,“你这症状我见所未见,你确定不要去医馆?”
“没用的,老毛病啦。每年秋天都要犯一回。”
“师兄,你可不要唬我,怎么之前从未听你说起过?”
“忘记说了,不必挂怀。”陆嘉渊接过浸了冷水的长巾,摸索着盖在脸上,同席墨比了一个令人安心的手势,就不再动弹了。
席墨自不能安心。这就将那手掌掰正,腕子按着,静察片刻。末了只觉他脉象紊乱,似有几道气在体内冲撞,却无病态,也无死相。
正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还是要找人问个究竟,就听外门哐啷一声开了,“师弟?听说你又装死吓唬小孩了?”
陆嘉渊被按着的那只手就冲曲时雨摆了一摆,指了指席墨后又不动了。
“别管他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装神弄鬼。”曲时雨冷笑一声,转
看席墨,“小朋友,你找我何事?”
席墨不想温叙竟会主动找人说事,这就将自己的处境大致说了。
“好说。”曲时雨亦是答应得爽快,“你同我来。”
转身就领着席墨出去,随手从路边林子里抓了个满手泥巴的人来,“你,送小师弟去后山,五十信点。”
那弟子迟疑一刻,“曲师姐,能不能换成荀草啊,近来我找了好久,连仪要峰都缺货了。”
“好说。”曲时雨一怔,就换席墨爽快了,“这位师兄,我那里有荀草种子,不知能否满足你的需求?”
“正好!我就是要草种!”那弟子很高兴,当即祭出一张铜鼓唤席墨上来。
席墨坐上鼓面,与曲时雨作别时仍道陆嘉渊此次受伤不与寻常,望她能再去看一眼,不要真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行啦行啦,你可真是他的宝贝师弟啊。”曲时雨酸讽一句,唇角隐有一丝笑意,“对了,若你遇见我小叔,叫他赶快回来。成天不着门,课业欠下一大堆,没人替他还债了。”
席墨应承下来,随那弟子一并走了。快到后山时,着意绕到一处偏僻山涧落下。行了数百里后入了溪谷,自去那园地边上新搭的竹篷里拾了一把草种来,看那弟子欢天喜地地收了,又微笑着目送那灿然大鼓愈行愈远,暗道见诸的法器果然与其峰人一般奇奇怪怪,从来只有自己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这会儿恰逢哺时。席墨回到篷下,看着桌上的沙钟,缓缓笑了。
现在悄悄回屋做饭,弄好了再藏进树里,等江潭回来看着一桌子菜愣住后,就蹦出来吓他一跳。
席墨这么打定主意,又想起陆嘉渊的话来,想自己也是可以做到冯虚御风的。索性不再绕道,只嚼了几只果子垫胃后,就摩拳擦掌地抱住了崖府侧壁间岿然不动的那株雪松。
第40章 不期然而然
席墨依着之前徒手攀断崖的经验,踩着枝子一路荡了上去。愈往高处感觉愈是良好,遂放开了胆子,着重运气于足底,登踏之间彻底放开双手。这么轻飘飘向斜上方窜出一截后,又以岩壁为着力点,一顿一起,翩然往更高的松枝越去。
他这飞升路线虽是歪七扭八,仍不时要以外物作辅,手掌却是交握身后,再未松开。距庖屋咫尺之遥时,已是行止如意,颇有蛟龙得水之态。
不想这么抿着笑意抬了眉来,竟然一眼与江潭撞个正着。
席墨怔了怔,忽觉气短,一把勾住根树枝,好歹没有掉下去。这就吊在树上讪笑道,“师父,我剑没了。”
江潭正抱着只卧足碗淘米,落了目去,手底未停,“剑没了也不走正门?”
“有人追杀我。”
“嗯。”
“是真的!徒儿惭愧,根骨不慎被掌门发现,一定要捉我去主峰做弟子。我辛苦逃了一路,差点就回不来了。”
江潭并不作声,手指浸在水中默然划圈。
席墨干脆攀着枝子荡起了秋千,“师父,师父你别淘米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呀。”
“……不必,今日我做。”
席墨就哼哼唧唧,“师父,我不想吃莴苣了。你把米淘好放着,我来做菜吧。”
江潭顿了一顿,觉得这孩子事儿越来越多了。
但他还是将陶碗放在桌上,正揭了帕子擦手,席墨已鱼一般游了进来,吧唧一下粘在了身上,“师父,你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又瘦了一圈。”
“……吃了。”江潭将帕子搭回壁上,“味道很好。”
席墨心里一甜,将额抵在人背上,脸颊顺势埋进了发间,小声嘟囔,“吃了什么啊?”
“都吃了。”
席墨笑了,“那白茶花呢?”
“也吃了。”
席墨一时哑口无言,又觉哭笑不得,半晌才呐呐道,“师父,茶花不是用来吃的。”
“无妨。”江潭一手将小孩扒拉下来,并不以为意。
只一转身,又被抱了满怀。
这小徒儿的个头如今已拔到了他的下巴尖,毛绒绒的头顶蹭来蹭去,教他鼻尖发痒,这就仰了脸来,道了声“席墨”。
“师父,你摸摸我。”小孩仍是黏糊糊地赖着不走,“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江潭顿了一顿,“三日未到,可是好久。”
“嗯。”席墨就仰了脸来,瞳里汪着黝黯的湖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江潭无言以对,按着他的脑袋便摩挲起来。
席墨被摸舒服了,蹭着人就不动了,半晌才哼了一声,“师父,若掌门执意收我为徒,你要怎么办?”
“看你意愿。”江潭沉吟一刻,“只你若从兵道,掌门自是最优之选。”
他话音未落,只觉腰间一紧,竟被箍得有些痛了。
“不行。”席墨说,“师父,你不能不要我。我只认你一个人。”
说着抬眼去看江潭,看到他眸色微滞,并无应答,半晌竟是撇了眼去,心中不由一紧。
但席墨不说话,只手底愈发用力,像是一定要勒出一个答复。
“松手。”江潭回过神来,不知小孩忽然发什么疯,“我并未不要你。”
席墨可怜兮兮咬住下唇,“真的么?师父不是在唬我?要是掌门来了,你也会这般同他说吗?”
“我说了,看你意愿。你若不愿,他也无法。”
“他有法!”席墨睁大眼睛,“
就刚才,他使尽了法子要逼我为徒呢!”
江潭“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席墨跟着“哦”了一声,“您知道啦。”
却终于放开了手,状似委然道,“师父,有人抢我,你可要保护我呀。”
“好。”
只这一个字,席墨就又笑了起来,“师父,你怎么这么好啊。”
“嗯。”江潭已对这种夸奖习以为常,他看着小孩背后只一个包袱,不由道,“剑真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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