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肆懿皱眉看她,南宫玉儿转过身面对他,他这时才看清对方是多么憔悴,哭得肿起来的眼和苍白的脸色一览无遗。
南宫玉儿踉跄着走了两步,“我放不下血海深仇,但我也报不了仇,反而到最后我什么都没了。”
天上电闪雷鸣,明明还是白天却像永远不会来的黎明一样昏暗,雨点大颗大颗往下掉,远处的山都蒙上了雾。宇肆懿一步步走在下山的路上,地上积洼着泥水他也似没发现般一脚踩了进去。
雨水打在身上有点点痛,扑在脸上的雨帘让人呼吸困难,脑中一直回荡着南宫玉儿的话。
“我们都在尽力做着该做的事,却忘了自己究竟有多少能力。”
“我只后悔为什么要为了死了的人让活着的人这么痛苦。”
“宇肆懿,放弃吧。”
放弃吧……放弃吧……耳边一直循环着这句话。宇肆懿脚下一绊整个人跪了下去,他讽刺一笑一拳打在地上泥水四溅。他想人有时候承认自己失败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梗着脖子也要坚持自己的体面,因为你在意的人会看着,你怕他会失望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到最后他还是永远接近不了那个跟他之间如有千丈沟堑的人,云和泥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世界颠倒宇肆懿猛地栽了下去,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一抹白,他想伸手去触碰可全身都动弹不得,不待他看清究竟是真是幻瞬间跌入了一片黑暗。
房中一片昏暗,不知日升月落,周悯不记得究竟在这屋子里坐了多久,每天浑浑噩噩,等一声哀罗“叮”响,他猛的惊醒,口中喃喃着“槿桥槿桥……”往外冲了出去。
凌怀山西侧,翠竹山庄的陵园,空中还有飘散未尽的纸钱,周悯出现在南宫槿桥的坟前,他抚摸着冰冷的墓碑,眼中除了布满的血丝无悲无喜。
“槿桥,人活着总是在为得不到的东西拼尽全力,一个欲望被满足总还会有下一个,总觉得是天下人负我,不想自己究竟算个什么。我以为我与旁人不同,我就算渺小到尘埃里,我都坚信自己是那万千之一的例外,我以为我成功了,回头看这个世界还是由我所看不起的普通人组成,我又算得什么?”
“你当初要我站出来揭露他们的罪行,我不答应,只为了手中这可笑的钱权。我知道因此你为了我也放弃了心中的那点念,你那么善良,怎么可能真的开心,可笑的我居然没发现。所以楚俞清说得很对,对于你他不配,我也不配!”
“所以,我会完成你希望的夙愿,他们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向问柳端着药推门而入,往床上瞧去却见宇肆懿似是已醒来多时,笑道:“你这家伙醒得倒快。”
宇肆懿摊在腿上的手握了握,似乎其上还残存着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你救的我?”转头看了看四周,并不是他原先住的宅院。
“啊。”向问柳错开宇肆懿的视线答道,“不然谁还有这本事让你这么快醒来。”
“是吗?”宇肆懿抬手,“药给我吧。”
向问柳看着宇肆懿喝完药开始调息,扇子敲了敲手心,眼中有着莫名情绪。
“宇兄啊宇兄,为什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一只手扶到门上,谢扬侧头看去,就见宇肆懿虚弱的靠在门边,他吓了一跳,“我说宇老大,你这是搞什么?”说着上前把人扶了进来。
思羽站起身皱眉看他,冷怜月从旁走出,宇肆懿停下脚步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谢扬道:“走吧。”
“啊?哦。”谢扬不明所以,边走边悄声道,“我说宇肆懿,你是脑子抽筋了吗?对冷……这么冷漠,你怕不是吃错药了吧?”
宇肆懿把全身重量都倚在他身上,斜眼过去,“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思羽去……”说到这里又顿住,似是想到现在的情境,他还拿什么资格去命令人,头侧到一边不再出声。
谢扬收起不正经的表情,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一切好像都远离而去,宇肆懿再也没接到任何江湖上的信息,他也没过问,这段时间只是在安心的养着伤。
思缕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姐,你不觉得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太奇怪了吗?”
思羽擦着暗器淡淡道:“没资格管的不要管。”
思缕撇了撇嘴,“我是担心宫主他……”
思羽手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动作,“这对宫主来说只会是好事。”
好事……吗?
宇肆懿收回踏出去的脚,转回身走向来路。
思羽抬眸朝拐角处看了一眼,思缕也顺着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怎么了吗?”思羽看向手中暗器,边角泛着冷光,“无事。”
“哦。”
无月的夜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万籁俱寂之际大门处传来“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的门后现出宇肆懿模糊的脸,身后走来一人,白衣冷面。
冷怜月沉声道:“你就这样走了?”
宇肆懿抬头看着空中,“也许我就适合这种黑夜,就算消失也不会被人察觉。”
“那你为何还要回来?”冷怜月往前走了两步问道。
宇肆懿心里默道: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念想,但最后发现是否有我无我都不重要。
宇肆懿抬脚跨过门槛。
“你要知道,你这次走了,意味着什么!”冷怜月道。
一只脚还停在门内,宇肆懿只停了一下继续跨出,等站到门外才开口道:“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奢望不属于我的人和物。”
抬起脚跨出,一步两步……冷怜月脚动了动又停住。
宇肆懿的身影缓缓走进黑暗中……
“怜月,我一直以为自己追求的是无上荣光,不曾想光是抓不住的……”
四姐妹静静站在冷怜月身后,思羽看着面前挺直的背影,她想,世间的感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宇肆懿和宫主之间究竟该算作什么。
如果真的是互相心悦,宇肆懿为何可以一点留念都没有,走得决绝又干脆,他都不担心宫主会怎样吗?不管他们宫主平时如何冷漠如何说话不好听,待他宇肆懿从来都是如珠如宝,他岂敢如此伤他、负他!
她心里很不痛快,充满了对宇肆懿的怨念,这样一个人怎么配得上他们月华宫宫主!
一夜过去,冷怜月的身影没有动过,朝霞铺满眼睫,其上的露珠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不知道升腾到了哪里。就像你想撺在手心的宝物,你握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你告诉它,我想把你捧在手心放在心坎,它却只说:“对不起!”你不懂它要的是什么,所以不知道要给什么,或者它还需不需要你给!
向问柳淡淡道:“世人都道流云公子有仁之大义,却不知他所作所为都有目的,他什么都可能有却独独没有善心,事之背后功利心太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太急功近利,在自己还没有底蕴的时候站在了一个让人难企及的高度,不曾想塔的高处只有一个尖,一个不注意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潜·现·惕·跃
第38章
这已经不知是这几个月来的第几波追杀,宇肆懿按住肩上伤口运着轻功穿过良田山坳,甩掉身后敌人才松了口气,靠着旁边的树微动了动左手,痛得皱起了眉,独自低喃道:“宇肆懿啊宇肆懿,你这左手还真是多灾多难。”
他刚离开凌怀时感到茫然,天大地大都不知该去往何处,还不等他想出什么明堂来就遭到了追杀,他不动脑子都知道是谁要他的命。宇肆懿苦笑一声,要是他他也不会放着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活着。
休息了一会儿等身上攒够了力气宇肆懿继续往前走去,走出树林感觉风一下大了许多,还带着咸腥气。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斜坡,宇肆懿爬上斜坡终于看清眼前景象,浩瀚蔚蓝的大海,一望无边,偶尔飞过几只大鸟。他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处海边断崖。
威力十足的大浪拍打在崖底,声音震耳欲聋,又一个几丈高的大浪拍来,宇肆懿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浪并没有打到身上,也不可能打得到,他不禁嗤笑了一声,笑自己心底那一瞬间冒出的惧意。
“宇大公子,真该让人看看你这如丧家之犬的样子,你还能往哪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
宇肆懿回身看向来人,吕仹带着一群手下阻住了他的退路,他沉下脸来思索着对策,他本以为已经甩掉的人居然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吕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周围摇了摇头,“啧啧啧……世间那么多阳关道你不走,你非得往奈何桥上躺?”
宇肆懿面露讥笑,“那吕公子呢?杀父夺位的滋味可还好?”
吕仹冷下脸来,“你现在也就剩嘴皮子还溜了,希望等下你栽到我手里时还能有这股傲气。”说着往后退到手下身后,咬牙道:“拿下他,死活不论!”说话时脸上的肌肉甚至在抽搐,可见是恼极。
宇肆懿右手垂下一把玄色折扇滑到手中,吕仹看到那把扇子眼前一亮,“也不知那扇究竟为何物所造,居然刀斩不断剑劈不坏。”他朝手下侧了侧头,“顺便把那扇子给我夺过来,他宇肆懿也配这种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