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最好还要出言保证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找任何游民的麻烦,否则他们一定会担心秋后算账。”陶颛提醒。
镇长磨牙,他其实很想秋后算账,但是陶颛盯着他,那些游民也在等着他发话,他暂时还不想把个人武力强大、还和任老大交好的陶颛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当下一咬牙,“你说得对。”
当镇长大声宣布他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找任何自愿留下的游民的麻烦后,游民们激动之下竟然发出欢呼。
有人看出是陶颛提醒的镇长,王禄看罗立和罗敬天脸色都很不好看,心中念头一转,又是说给两罗听,又也是说给身后的游民听,他说:“这个陶哥就是个烂好人,他多这个事,我看也没几个人感激他,那镇长恐怕还会厌了他。罗头,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把陶哥带走?”
罗敬天没说话,他十分后悔当时没有加大力量笼络陶颛,让对方成为了一个影响整个局势的变量。罗敬天此时不知,他后悔的还在后头。
而听到王禄说话的游民,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警长取得镇长同意,还喊着如果有人能抓住罗敬天和他的同伙,就能立刻成为正式镇民,两百万入籍费可以分十年无息贷款慢慢还。
罗敬天一听镇长摆出这几样条件,当下就清楚他恐怕无法再争取到这些游民,当机立断地对手下下令:“撤!”
“不要追我们!敢追就放火弹!”
火弹的投掷距离最远可以达到上千米。也就表示镇子的人就算要追杀罗敬天等人,也要先等他们跑出千米以外,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住今年的农作物。
罗敬天开了一辆卡车来,他的同伙全都跳上了车子。也有些游民本身就不喜欢劳作,觉得留下来也没多大意思,也有的游民不相信镇长所说的承诺,就跟着罗敬天一起离开。
王禄在临走时看了眼陶颛,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希望陶颛能叫住他。他想着,如果陶颛叫他留下,他就留下,以后哪怕苦一点,只要日子能过下去,他也愿意。
可是陶颛没有叫他。
罗立回头喊他。
王禄咬住嘴唇,手抓住了卡车围栏。
“王禄!你干什么呢?你不是说要给我打工种田的吗?现在你要去哪里?”陶颛本来不想管这个闲事,但是在见过宫婷后,他从侧面了解到罗敬天的为人,他忍不住想,王禄跟随这个人会有好下场吗?而王禄才只有二十一岁,刚刚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心里应该还是想要留下的吧?
如果王禄人品太差没得救,如果罗敬天为人能靠谱一些,他绝不会多管这个闲事。但罗敬天明显绝不是什么好人,而王禄也许滑头自私了一点,可从言行来看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想来想去,陶颛终究还是开了口。
王禄一听陶颛声音,心中狂喜,竟是毫不犹豫就松开手,转头就往陶颛那边跑。
罗立……气死!当即就掏出枪来。
罗敬天抓住他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这时候开枪,势必大乱,他们不怕乱,但那个陶颛身手不弱,身上还别着手榴弹,惹火他,几个手榴弹扔过来,他们真不一定能安然脱身。
“陶哥!”王禄跑到陶颛身边,喜得抓耳挠腮,“我、我走的时候把房子卖给别人了,以后就没房子住了。”
陶颛没好气道:“有地方给你住,长工先生,以后好好做工吧。”
王禄想说自己不是干活的料,但他又想到陶颛对他说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又不担心了。他就不信,他这么年轻,会真的不如那个快死的畸形老头!他肯定也能找到自己对陶哥有用的地方。
最后愿意留下的游民,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幼,不过没有特别年幼的孩子,最小的一个也有十岁出头。这些人不管背后有什么故事,都是真正想要找个地方安稳过活的人。
康三炮的人最后才撤,卡车上的人全部把枪口对准镇民这边,摩托车加紧油门,轰隆隆地追上罗敬天的卡车。
之前对任乾坤发出不屑嗤笑的人,不爽自己被对方的目光吓到,临走前对他做了个放空枪的威胁姿势。
任乾坤:“呵!”
农田这边的危机解除,警长带着一部分人手去追杀罗敬天,主要还是防着对方再绕回来。
镇长又安排一批人留在农田附近巡逻,其中就包括旅馆许老板等人。许老板让老板娘回去了镇旅馆看守。
陶颛也留在了田地中帮忙。
任乾坤走到陶颛身边,无视其他人,一脸和自家人说话的口吻说道:“帮我看下水车,顺便帮我把那几堆篝火灭了,那群白痴走都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我去打个猎,晚上带肉去你那儿吃饭。”
说完,不等陶颛是同意还是拒绝,转身几个轻跃,人就消失在树林里。
陶颛……还能怎样,只能拉上王禄一起研究那水枪和水车,设法浇灭那几个篝火堆。
在农田灭火的人发现这水车好用,也想借过来用,可水管不够长,只能接水用。
幸好,半个小时后,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第55章 无语问苍天
许老板仰头看着天空, 任由雨水打在脸上,他还把遮住口鼻的布巾拿下来擦洗脸和四肢。
“小陶,我们这里气候最好的日子来了, 好好享受吧,就这么半个月。这场雨在我们这儿叫催熟雨, 会下个两三天, 等这场雨过后, 就是只有半个月左右的秋收时期。秋收一结束, 冬天就来了。镇长有句话没说谎, 今年冬天会比往年更冷, 你准备好过这里的冬天了吗?”
陶颛也把布巾抓下来擦脸上雨水:“许哥, 你不担心镇里的藏粮吗?”
帮忙灭火又受到镇民一堆白眼的王禄累得要死,被陶颛赶去货车里坐着了。
许老板冷笑一声,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 还是压低声音, 才跟陶颛说:“镇里的藏粮关我们屁事!那是镇长和警长, 还有狩猎队长这些大人物的存货。如果遇到极为困难的时期,他们会把这些藏粮放出来,但不是白给镇民,是要镇民签借粮条的!一季二成利的高利贷,驴打滚,还不起的利息也会算进本金。”
许老板脸上浮起恨意:“我记得很清楚, 八年前的冬天就跟今年一样,收成不好, 冬天还特别冷,我家牧场的牛羊被异兽袭击,几乎都被杀死、拖走, 我爸为了对付异兽,受了重伤,我为了救我爸、为了度过冬季,只能跟镇长借钱,我们家的牧场就是这么没的!我爸伤势本来就重,他跟镇长拉下脸乞求他们不要收走牧场,恳求他们再给个几年宽限,但镇长拒绝了,我爸被气得吐血,就没能熬过那年冬天。”
陶颛:“……抱歉。”
一季二成利,就是三个月就要还120%的本息,如果三个月后还不上,那就是120%的120%。如果你只能还出一部分,比如借一百,你只能还五十,但这五十中必须有二十是还利息,只有三十算是还本金。到下一季度,你的还款就是七十加十四。
这种驴打滚高利贷,借的越多越难还,到最后光是还利息都还不完。
“你抱歉什么?跟你没关系。你没见镇民都没几个急的吗?”许老板用更低的声音道:“要我说康三炮也是个聪明人,他这时本不应该再得罪周围邻居,但他那个村子大概没多少存粮,可能也知道了今年冬天不好过的事,就和咱们镇那些游民联合起来,打起镇长那批存粮的主意。他应该知道这批存粮和镇民没多大关系,就算抢了,也只有镇长几个急,其他镇民很难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所以他们过来烧田,烧的也是镇长的田,没动其他人的田地。”
陶颛:“原来如此。”怪不得他看农田着火后只有镇长最急最怒,敢情烧的是镇长家的田地。
许老板拍拍陶颛的肩膀,“知道那个藏粮地的人没几个,看吧,镇里肯定会为抓内贼闹一阵子。”
陶颛已经猜出了内贼是谁。
许老板最后不太赞成地说:“你怎么把那个歪鼻子也捡回去了?你当你捡垃圾的呢,什么人都往回捡。”
陶颛噗嗤笑出来,“是啊,许哥,不瞒你,我还真是捡垃圾专业户,十岁就开始了。”
许老板以为他在玩笑,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不要太同情心泛滥。
陶颛也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他觉得王禄那个人还算良知未泯,而且年轻,还有拯救的机会,又是独身一人,他那十二亩田,以后也确实需要人手帮忙开垦,这才开口把人留下。
如果王禄以后用着不行,那就再说那时候的话。
火灭了,警长也转回来说罗敬天等人都跑远,不可能再掉头回来。
警报解除,除了镇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需要开会商量后续事宜,所有人各回各家。
陶颛看任乾坤还没回来,只能把他那辆自行水车扔到货车上,一路开回了他的宅基地。
王禄坐在车上不时发出傻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留下这个决定对不对,但至少他现在不后悔。
刚到家门口,陶颛就发现军用帐篷前多出了一只穿着鞋子的人脚。
除了那只被夹子夹住的脚,其他部分全都消失,地上原本应该有血痕和血迹,可一场大雨一下,什么痕迹都冲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