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白天那条愈渐狭窄的路,一往无前只是黑暗。
林镜几乎是用尽全力在跑,一路把树木诡谲的枝干甩在身后,黑暗的尽头才是铺天盖地的光。
刺眼的白光落下时,他也重重踏上那片旷野。
惊起了无数的萤火虫。
靠,累死了。
林镜松开手,开始站稳平稳气息。
旷野有溪水,有玫瑰,有静立百年的月桂树,还有一声比一声嘹亮的蟋蟀叫声。
耗子也被颠的晕头转向,吐出舌头:“妈的,可算到了。”
林镜缓过神,才开始回头看女巫。
女巫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斗篷的帽子太大了,哪怕是正脸,林镜也只能看到她消瘦的下巴,以及一丝金白色的卷发。
“差点要了我命——哎哟!”耗子实在是太累,没抓稳,从林镜的肩膀上滚了下去,砸到了草地里,瞬间一个绿色的东西猛地跳起,直接跳到了女巫的手上。
“!!”林镜魂都没被这死耗子吓出来,连忙弯身去抓蟋蟀,生怕惹这姑奶奶不高兴。
谁知道那只蟋蟀被女巫轻轻抓在了手心。
而林镜伸过去的手,刚好接住一滴液体。
泪水顺着女巫尖尖的下巴留下。
一瞬间旷野无声。
林镜都懵了。
女巫用手指把帽子摘下,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金白长发、冰蓝眼眸的少女站在他面前。
她脸上全是泪,嗓子早就坏了,只能发出极轻的声音:“谢谢你,Mirror。”
耗子晕头转向爬起来,啥情况都没搞清楚,下意识问:“啥?她叫你啥?”
蟋蟀在低鸣,萤火虫下坠像是流星。
女巫的长相比玫瑰更为动人,她握着那一只蟋蟀蹲下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瘦弱的肩膀颤抖,在这旷野泣不成声。
林镜也是懵逼的,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他一字一句问:“你叫我什么?”
女巫抬起头,有些迟钝,发着那个对她而言很艰难的音:“Mirror......jing?”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那边的文字。”
——“Jing?”
——“就是镜子的意思,照人的镜子。你要是叫不习惯,可以叫我Lin。”
但是她最后,没有喊他Lin,她记下了镜子,Mirror。
林镜和耗子:“......”
Mirror。
M。
玻璃珠,玫瑰,蟋蟀。
我靠啊!!!!
那个阵法到底什么玩意!!!
第63章 荆棘之吻 (十)
【亲爱的M先生:
感谢你的出现, 带我离开那个古怪的城堡。
那一晚我此生都不会忘。
旷野长满了野玫瑰, 蟋蟀在草地低吟。
星辰轻吻大地, 萤火虫像下坠的流星。
带露水的荆棘缠着住裙角, 月桂花落在我的发上。
我一直在哭。
玻璃珠、玫瑰、蟋蟀。我要求的你都做到了。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但这是一个秘密。】
林镜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 反应过来了, 也蹲下身,和女孩在花海中对视。
他嗓音干涩问道:“你不是女巫对吗?”
女孩从握住那只蟋蟀开始,情绪就彻底崩溃。
金白的长发披满颤抖身躯, 她嗓子坏掉了, 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
看到这情况, 林镜也知道了。
这不是女巫,这是被女巫束在高塔之上的......公主。
耗子爬到他的肩膀上重新坐好,同样懵逼:“我的天,所以那个阵法并不是破除女巫的幻想, 而是一个时空回溯阵。我们回到了好几年前,在公主还被囚禁在森林的时候?”
林镜没有说话, 心里却已经默认了耗子的观点。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
萤火虫在她发上像是星辰做的装饰。公主终于哭够了, 缓慢张开了手,那只蟋蟀一下子又跳回了草地, 轻声在旷野鸣叫。
她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抬头回望林镜。
月桂树暗香浮动, 女孩的眼睛是冰蓝色, 像是雪山映照的蓝天, 哀伤又漂亮。
她的脆弱和无助似乎也在刚才的哭泣中全部发泄出来,站起身来,用破损的嗓音冷静说:“我不是女巫。但是你带我出来了,我会完成答应你的条件的。”常年呆在高塔之上,一种孤僻似乎已经深入了她的灵魂。
林镜心情尤其复杂:“那女巫呢?”
公主笑了,她似乎是想讽刺些什么,但是片刻过后又觉得索然无味,嘴角拉下,平静道:“不知道。爱比伦的传说里女巫住在黑森林,可是我在这呆了那么久,从没见过她,或许这里根本没有女巫。”
林镜和耗子继续懵逼地对视一眼。
公主像是陈述别人的故事:“我出生时我母后便死了,紧接着爱比伦大雪不断,无数人冻死饿死。贵族们怒斥是我带来的霉运,说我是王后召唤女巫许愿生下的孩子,要将我处死。我的父王为了保全我,就把我送到了这里,对外谎称是女巫劫走的。”
“我那时哭闹着想逃出去。父王怕我被发现,于是毒哑我的嗓子,又在门口种满了荆棘。”
她低下头,脚踝上是刚刚走出的各种伤痕,血肉翻滚下是各种经年累月的伤痕。
林镜声音发涩:“现在已经那么多年了,你的父亲没来接你吗。”
公主:“没有。”
她拿掉落在发上的月桂花,说:“我想他也恨我,只是不忍心杀我而已。”
林镜没见过爱比伦的国王,舞会上也没见过,只在公主的信里了解到,那是个深爱妻子的人。
他将自己的女儿誉为玫瑰之心,却又残忍的将她遗弃在这森林深处自生自灭。
公主的那三封信,哀伤而天真,再看着现在站在他眼前冷冰冰的小姑娘。
林镜心里突然有了一丝难过。
“那么你现在要去哪里?”他弯身问她。
公主出神地看着地上,很久之后,她说:“Mirror,带我回王宫吧。”
林镜整个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问道:“回王宫?”
公主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轻声说:“对,也许你的到来,是母亲在召唤我回去。”
“我虽然不是女巫,但我是神眷者,我能看懂巫师的文字。王宫的地下室里有更强大的魔典,或许里面有你要的答案。”
神眷者。
林镜又一次听到了这句话,鬼使神差地他问了一句:“好的,但出发之前,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公主喃喃:“名字?”她指尖微颤,低不可闻说:“我叫......罗西。”
罗西,rossi。
林镜心道,果然如此。
带着公主出黑森林很容易,按照羊皮纸,怎么进来怎么出去就行。
时空变化,森林的地貌却没有多大变动。
沼泽遍布黑色雾气,赖蛤蟆潜伏在里面,森林里时不时传出怪叫。
林镜环顾四周时,不由生出疑惑:这个森林里真的有女巫吗?还是一切都只是爱比伦人们的胡思乱想?
森林现在还没有被荆棘篱笆包围,出入自由。
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春日里万物萌发,阳光下公主的皮肤更加苍白,跟单薄的纸张一样。
她还是没习惯外面的世界,紧紧抓着斗篷的领子。
林镜出了森林就迷茫,他不知道往哪边走,万幸路出一辆进城卖水果的车。
他跟农夫讨价还价半天,用一个金币达成共识,拉着公主坐到了车上,混在水果堆里。
农夫问道:“您要去哪里?”
林镜:“停在城市的广场就行了,谢谢。”
农夫哟嚯一声,笑说:“广场?现在那边可热闹了。”
林镜理着裙子:“嗯?”
农夫:“前几年大雪把雕像摧毁了大半,现在国王在重造呢。”
农夫说的没错,到达广场的时候,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他牵着小公主的手下马车,一抬头就看到了中央的那座雕像。
天空瓦蓝,白鸽高飞。雕像没有经过修整,比他在后来看见的更加破败,左边的手臂连着肩膀都没了,眼睛现在是两个空空的洞。。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女人。卷发静落,长裙温婉。
街道边依旧坐着很多流浪汉,他们在叽叽喳喳讨论。
“这雕像到底是谁啊,让国王费那么大劲去修整他。”
“听说是王后。”
“不。上流社会有一个离奇的解释,说这是王后用来感恩女巫赐予她孩子,专门为她建造的。”
“你的意思——雕像是黑森林那个恶毒的女巫?!”
“对,就是那个害死了王后还让小公主生死未卜的毒妇。”
“不会吧我不信,如果真是女巫国王早就把它砸了。”
“我也不信。”
“其实.......我更好奇雕像的眼珠子是怎么没的?”
“老伙计新来的吧。眼珠被国王挖走了,用来装饰他的王冠。”
“呸,国王说谎忽悠你们的,我亲眼看着是一只鸽子把快掉下来的眼珠子叼走。”
“怎么又是你!新来的别理他,他就是个疯子,疯言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