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脑海里设想了一大段话,连个开头还没来得及写下。
李钟郴不知想干嘛,又想来抢他的纸笔,动静不是一般大,这时教练猛然拍了下桌子,算是彻底翻脸了,惊得他们俩差点没跳起来。
“我这噼里啪啦说一堆难道就不饿?我他妈还渴呢,今晚又不是不给你们时间,放个松约约会,这马上就结束了。”教练板着脸。
“……”做贼心虚的两个人,提心吊胆,静候他接下来的话。
谁知教练欲言又止,组织好语言又将心情一转,敷衍了事:“行了行了,滚蛋去吃你们的地沟油吧,也差不多十点了,明天训练照旧。”
这一声令下,所有人就跟被关了许久的野狗,呼天喊地冲了出去。
李钟郴已提前打过招呼,明确表示他和大伙儿的小乔队花有事商量,今晚就不去了。
至于往日热衷夜市的姚同也出声拒绝,这才是众人没想到的,不过少了几位重角也绝不影响其他人的团建,勾肩搭背往夜市去了。
“我身上是不是有股味儿?”起身时,乔昳问李钟郴。
李钟郴:“香着呢,没闻到什么味。”
“但是今天出了一身汗,我有点受不了。”
“先洗个澡,我等会儿领了吃的去找你,”李钟郴一挑眉,“留个门给我。”
喝酒看电影是理想化状态,饿都能饿死了,李钟郴只计划着点份酒楼的小龙虾套餐外卖,中辣程度,再弄些养胃的暖粥,今晚谁都别打扰他和乔昳的约会。
等外卖的间隙,乔昳先回宿舍洗澡去了,剩下他和姚同在空旷的楼道里聊天。
“你没事吧,连夜市也不去吃了,在这喝空气就能饱?”李钟郴狐疑看他。
“我不吃夜市就是有事了?”姚同敷衍他,“没胃口,小心我去蹭你们的晚饭。”
“……”李钟郴将手机扔给他,“你爱吃什么就买什么,能不能有点眼力,我请客还不行吗。”
姚同斜来眼神:“你晚上最好别搞出什么大动静。”
可刚聊没两句,谈话又被打断了,姚同打劫不成,因接到一通电话而幡然变了脸。
李钟郴一声不吭,眼睁睁看着他脸色愈变愈沉,不时应几声“嗯”“这样”“没事吧,那我找机会回去一趟”,到底有些令人担心。
电话那头的人一直说个不停,但声音不大。
李钟郴单手搭着栏杆,夜阑风大,高大的身躯被冷风灌得有些发寒,他偏了偏头,根本就听不清电话里的内容。
他维持着好奇心,直到结束这一分多钟的通话,才问向姚同:“看你脸色有点差,谁来的电话?”
姚同害了一声:“我妈,她说我奶奶昨天在小区楼下滑倒了,现在全家人兴师动众在医院陪床,怕我担心影响比赛,现在才敢告诉我。”
李钟郴一听,难免揪着心,想起了弟弟家的爷爷奶奶。
他关切出声:“你奶奶没大碍吧?”
姚同摇了摇头:“老人家腿没什么大事,就是岁数大了,以后别让她单独一个人出门就行,就是我爸自责得很,现在家里人闹得不可开交……”
“你也知道我家总共没几个亲戚,平日里还闹得特僵,现在责任推来推去,都怪在我爸这当大哥的头上,请的家政也不怎么样,之前让他换总是拖着。”
“一家人吵吵闹闹也正常,不吵不闹才没劲儿。”李钟郴道。
李钟郴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他仿佛孑然一身。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爸为了借钱给他妈看病,那些亲戚都跟躲瘟神似的躲着他们家,维持表面关系都难。直到他爸发生了意外,李钟郴算是跟那些亲戚彻底断绝了来往,什么都靠自己扛。
彼此知根知底这么些年。
姚同情商不低,该贫嘴时贫嘴,但该体贴兄弟时绝不犯浑。像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他素来尽量不在李钟郴面前提。
“随便他们吧,吵来吵去也烦,反正我爸也活该,跟其他人硬气不起来,就知道对我撂狠话,我他妈早看淡了。”姚同将手搭在他肩上,像是在给与安慰。
但其实李钟郴早已免疫了。
他这人骨子里要强,跟他爸他妈性格都挺像,基因遗传得好。
他自懂事时起,就记得隔壁家爷爷奶奶跟他提过,他妈以前做化疗时从未怨天尤人,每天都很乐观,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他爸后来为了还债,每天高强度的工作,还都是体力活,却不曾埋怨辛苦,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重担。
他甚至后来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在社会上混迹各种场所。
摸打滚爬好几年,跟人干过无数次架,住在地下室吃着超市打折买的方便面,为了多打一份工,每天比别人少睡几个小时的觉,也从没喊过一句苦。
至于对妈妈的印象,只能停留在家里的几张老照片里。
妈妈姓钟名宛凝,长相和名字一样是温婉大气的美人骨相,奈何生来是普通甚至低层阶级家庭,还检查出了遗传性的绝症,造化弄人。
李是爸爸的姓,钟是妈妈的姓,郴寓意着林中之城,而他正是在家乡这么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镇与乔昳相识。
想起这些,李钟郴更多的是知足不殆。
他从未怨过命运不公,如今也亦然。成名后,各路亲戚不请自来,甚至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的血缘关系,真真假假,他都无意去了解。
于无声中,李钟郴笑了笑:“让家里人以后注意一些吧,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在小区里逛逛还是让人陪着好些,这事谁都有责任。”
姚同嗯了声:“他们都在忙,得换个靠谱些的家政了,我爸已经把原来那个辞了,让她赶紧滚蛋。”
李钟郴还没来得及接话。
却听姚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上回我妈提起说你好久没上我家吃饭了,我说等打完全国赛,捎你回去吃顿大鱼大肉,她还挺高兴,说要给你介绍个姑娘家。”
李钟郴哭笑不得:“阿姨是真把我当干儿子看了,不过相亲还是拉倒吧,让乔昳听了咱俩一起玩完,再说你这都还没着落。”
姚同也气:“可不是,她对我都没对你那么上心,我说你忙着谈对象呢,最近充实得很,可不像当初失恋要死不活的模样……”
“再说,她也不怕人姑娘家敢不敢跟你这样的谈呢?我就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的有好脸色。”
李钟郴白了他一眼:“你先数数我认识几个女的再说话吧。”
“著名电竞女神Ju姐?你的假情敌女明星?还有……”姚同还真数了起来,“郑小葵?算了,这姑娘我把她当你闺女了。”
“……”李钟郴差点没喷他,“这种闺女你爱养赶紧养吧,我可巴不得那倒霉蛋离我远点。”
伴着夜晚的劲风,他俩互相斗嘴。
到后来李钟郴还是没忍住问:“你跟罗雨霁就没下文了?”
这两天的时间碎片都被填满,层出不穷的事儿,让李钟郴没神经衰弱都算好的。
他也没听姚同主动提及,又或者是忙起自己的事来,无暇去估顾忌对方的私事,当内疚心起,他不免想起乔昳提及的那个词:恋爱脑。
……怎么回事,好像他自己就有点儿这倾向。
可姚同的脸色顿然更阴沉了:“别跟我提他,罗雨霁这没良心的把我给拉黑了。”
李钟郴下意识一愣怔。
而姚同的怨气无处发作,又道:“那晚的医药费和夜宵的钱,他给我转了小一千,跟把我当要饭的打发了一样,贼他妈突然,接着我发消息问他想干嘛,就发现被拉黑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李钟郴的安慰不在点子上:“他那天确实生病了,你跟一个身体不舒服的人计较什么。”
姚同拔高声音:“这他妈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好吗,算了,怪我自己瞎操闲心,给人做牛做狗,人家狼心狗肺没把我当回事。”
“那就别理他了,反正以后的关系只能是敌非友,写那封信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连你家小侄女追星都换了好几批人,什么陈年旧事还值得你放心上?”李钟郴还开玩笑说,“实在闲得无聊就让阿姨给你物色个相亲对象,忙了谁还有闲心管他。”
姚同啧了声:“我跟他就不能是纯血的哥儿们啊?再说谈恋爱多浪费精力,我现在就觉得一个人特舒服,做我想做的事,谁也别他妈越界指手画脚,单身哪里不香了。”
他这话说的真他娘的洒脱。
李钟郴要也是个看淡红尘的人,估计也会跟他一样。
可这又换回了本质上的区别。
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姚同的肩,出声赞成:“这么想就对了,不过兄弟我深表歉意,陪不了你继续做单身贵族,这不是你嫂子千念万念舍不得我,要让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我良心过不去。”
姚同痛骂他:“我听你他妈的瞎放屁。”李钟郴当着姚同的面,笑得没心没肺。
随即他裤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刚一扭头回望,就见外卖小哥伸长着脖子在找人。
姚同推了他一把:“领你的外卖去,妈的我刚还看到你下单界面里有药店的单,真虐我这种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