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里面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在和司机说什么呢?说晚上几点来接他吗?
“真的不用了。”
送走滥好心的曾嘉,谢景迟逃一样奔向了有专人等候的接待处。
为了配合婚礼,签到用的花名册都是喜庆的朱红色。
因为大部分人早已到齐,名册上空白的那几个显得尤为突出。他假装没有后面看到同样空白的“秦深”二字,画了勾就把笔还给接待处的人。
虽然江敛说他可以空手上门,但他还是给这位“赵叔叔”和今天的新人带了见面礼。他把精心挑选过的礼物交到佣人手里,再由他们带自己上到二楼的待客室。
正式仪式前新人不方便见客,接待由双方的亲属代劳。当江敛口中的“赵叔叔”出现在谢景迟面前,谢景迟和他同时吃了一惊。
“小……小谢?”
“赵总?”
之前陪秦深应酬,谢景迟和这位“赵叔叔”有过几面之缘。
“赵叔叔”姓赵,单名一个原。
“原来你就是江敛的侄子,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赵原的目光落在谢景迟身后,“你和秦董一起来的?要来早说嘛,我请柬都发到秦董那里去了。”
有人走到谢景迟身边,谢景迟怎么都不敢回头。
“抱歉,路上堵车,来迟了。”
从他的左上方传来秦深质地冷冽如寒玉的嗓音。
赵原爽朗地笑声震得谢景迟耳膜打鼓,“不妨事不妨事,这不还没开始。你和小谢先进去吧,我这边还有兄弟两个堵在路上,我等他们来了再说。”
在这个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他是秦深的Omega,却很少有人知晓他是江敛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
“待会你跟秦董坐一桌,都怪我,排座位的时候没有确认。”赵原低声跟旁边的几个佣人交代了几句,“你舅舅跟我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让你来我这里散散心,我先说抱歉,把你和秦董拆散了,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可千万不要和叔叔我计较。”
江敛没有和赵原说他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结果最终导致了这样的乌龙。
“不会的。”谢景迟心里满是荒诞的悲哀。
——拆散他和秦深的怎么可能是赵原这无伤大雅的小安排。
因为他们来得太迟,这时午宴已要开始,申辩不得谢景迟只好按照赵原说的做。
一桌有好几个座位……
秦深先谢景迟一步落座,接着侍从拉开了他身边的那张椅子,微微弯腰请还站着的谢景迟入座。
整齐笔挺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只要是出席正式场合,秦深的衣着和礼节就永远是最完美无缺的。
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和往日相比,他身上有种很轻的违和感——太轻了,轻到心烦意乱的谢景迟甚至无法准确说出到底违和在什么地方。
“你坐太远,赵原看到会怀疑。”见谢景迟久久不肯坐下,秦深低声说道。
谢景迟看着这个人俊美无俦的侧脸。
可能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秦深快速地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愫。
——他有什么好看的?
在侍从疑惑之前,谢景迟还是坐到了秦深的身边。
“好久不见。”谢景迟知道自己只是在没话找话。
“嗯,是很久。”秦深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语气淡漠,态度随意,像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现在“谢景迟”这三个字应该也属于不值得他费心的那一类琐事。
像是觉得秦深这幅样子令人恼恨,谢景迟彻底不再看他。
秦深不想见他,他也不会勉强。
现在这样就好像是他刻意要出现在这个人面前一样。
“我不知道。”谢景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解释什么东西,他只知道他必须要解释,“江敛让我来的。”
假如他知道“赵叔叔”就是赵原和秦深会来的话,他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江敛。
第68章
在正式的宴会开始前还有许多复杂琐碎的程序要走。
新娘的父母早亡,所以作为直系亲属陪她出嫁的是她的双胞胎哥哥。俊朗挺拔的Alpha青年将妹妹交到文质彬彬的新郎手中,两家人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满眼泪花。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谢景迟悄悄地站起来,离开热闹喧嚣的宴会厅。
拜座位位置相对偏僻所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中途离席。
洗手间的位置很偏,他循着服务生的指使绕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庄园的西侧。
琥珀色的昏黄灯光安静照耀着白色的大理石盥洗台。
谢景迟掬起一捧冷水浇在脸上,温凉的水流舒缓了他从早上就绷得很紧的神经。
他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憔悴,睫毛黏在一起,神经质地颤抖,只有嘴唇红得反常。
脖子后面胀痛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把手放到领口,因为手抖得厉害,怎么都捉不住那枚小小的纽扣。
如他所料的那样,他颈子后面的皮肤泛着微微的粉色,尤其是那一小块突起的地方,饱满鼓胀得好似稍一用力就会破掉。
西地安唑的副作用之一,停药后的一周到半个月,Omega体内的信息素水平会陡然拔高到一个不太正常的范畴。
他拿着阻隔剂喷雾对准自己的腺体连喷好几下,喷到他的鼻腔里都是那股清苦的味道,才彻底将他身上那股旖旎的甜味中和掉。
确认他的信息素已完全藏好了,他松了口气,整理好衣着就离开了空荡荡的盥洗室。
前方转角处有人,在他反应过来以前步子已经跨了出去。
万幸那边的人及时倒退了一步,他才没有尴尬地扑进对方怀里。
这个人很高,低着头的谢景迟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和刮得很干净的下巴。
是个男人,很英俊的男人,而且还是他认识的人……说认识也不准确,耳鬓厮磨、灵肉交缠,他们曾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整齐笔挺的铁灰色高定西装,暗红色丝绸领带,不像许多时不时在这种正式场合闹笑话的中年企业家,就算不依靠专业的造型团队,秦深的衣着品味也是谢景迟认识的人中最好的那一列。
因为离得很近,谢景迟闻到了一股浓烈辛辣的烟味。
他的目光越过秦深的肩膀,看见一扇挂着吸烟室牌子的门。吸烟室的房门虚掩着,显然是刚刚被人使用过。
果然是这样。他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秦深是特地出来找他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空虚和失落。
“出来抽烟吗?”
狭路相逢,无路可退的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和这个人寒暄,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礼节性的笑容。
“……”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谢景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不再说话,静默和这个人对视。
大约是背着光的缘故,秦深的目光很暗,瞳孔黑沉沉的,像个不透光的点。
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对方的影子里,连边缘都不放过。
庄园的僻静一角,连服务生都不会经过,他和秦深两个人独处。
秦深的神情里透着说不出的阴鸷冷酷,这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恐怖惊悚的画面。
比如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但这怎么可能呢?谢景迟觉得自己要么反应过度要么联想能力太过丰富。
也可能是最近他的精神压力有点大……
过了很久,秦深才侧开头,切断了两人的视线交流,谢景迟高高悬着的心脏倏地落下。
谢景迟注意到他的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
大型猛兽捕猎的前兆。
“疼吗?”秦深的嗓音很哑,谢景迟的耳后根一热。
谢景迟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指什么。
秦深指指自己的脖子,“做那个手术……很疼吗?”
谢景迟过了会才意识到他在指什么。
刚刚秦深就坐在他身边,肯定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
作为一个感官敏锐的Alpha,秦深肯定发现了他信息素的变化。
“不是很疼。”谢景迟咬了咬嘴唇,低声说,“真的。”
手术是全麻,麻药过后短暂地疼了几天,但都属于可以忍耐的范畴。
比疼更难捱的是创口愈合时那种深入骨髓,像无数小虫子爬过的麻痒,但他不会像过去那样事无巨细地告诉这个人了。
以前他说出自己的某些感受是为了得到想要的回应,现在的话……他不再奢望了。
“回去吧,出来太久也不好。”如他预料的那样,秦深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谢景迟在跟上的同时,不小心瞥见他放在身侧的左手死死地攥着,因为用力过度,手背都浮起了上一条条青筋。
两年前的夏天,他照顾了受伤的秦深很长一段时间,知道这是在忍耐痛楚的意思。
秦深走在他前面,两人间始终保持着一步多一点的距离。
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谢景迟再一次地被迷惑淹没了。
这个人到底在忍耐什么?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触碰到他,又有哪里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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