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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小妖心悦你 (笔迹/于典)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很难过。”符河苦着脸说。
  惠泽哭笑不得:“现在谈我的死期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不早,”符河哀伤地说,“几十年挺快的。”
  惠泽满是无奈:“你啊……”
  符河暗暗地想,倘若惠泽不想死,他就把内丹给惠泽,少说能叫小和尚多活几百年。
  想完符河立时心满意足,挠挠惠泽的手心,自我感动道:“我对你实在是太好了,像我这般好心的妖精可不多见。”
  惠泽说:“像你这般傻乎乎的妖精确实不多见。”
  长大后的惠泽似乎总喜欢叫符河傻妖。
  符河听了就要去咬惠泽的手,然后悲哀地发现惠泽皮糙肉厚咬不动了。
  翌日,符河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地倚在树上晒太阳,却听到树下的小沙弥说下届住持非惠泽莫属了。
  符河心下一惊,暗道不好,住持岂不是要老得掉渣了。况且,住持是老和尚中顶顶不好的那一个。
  惴惴不安地等到夜间下课,符河急急奔向惠泽的桌边。
  “听说你要当住持?”
  惠泽翻阅经书,头也不抬地问:“听谁说的?”
  “反正就是听人说了,”符河抽开惠泽的书劝道,“你可千万不能当住持,当了住持就真的回天无力了,我也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看你变成个老木头。”
  惠泽却说:“我当不了住持。”
  “为什么?”符河问。
  “因为我愧对佛祖,”惠泽看了看符河,“也愧对你。”
  符河不知惠泽何时愧对了佛祖,确知道惠泽愧对他,当即抚掌。
  “是了,是了,你还欠我上万滴水的恩情呢!”
  惠泽似是好笑,又像苦笑地摇摇头。
  “傻妖。”
  暗红的烛火映在惠泽的脸上,照得惠泽黑黢黢的眸子晦暗不明。惠泽望着符河的脸,略略出了神,任凭符河怎么逗弄也是不说。
  符河头一次发觉,他已经琢磨不透惠泽了。
  又是几日,乌云悄悄聚在了寺院的上空。
  符河非常不喜欢雨天,雨后的寺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沾了水汽的毛发更是比平日重上几分。是以,有雨的日子,符河都会恢复原形窝在惠泽的枕头上,团成一团悠闲地打个盹。
  起初惠泽见着符河还会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深怕吵醒他,现在惠泽一瞧阴云密布便会把符河抱在膝上,然后自顾自地翻看经书。
  符河翻过身,仰躺着看向惠泽的下巴,挠了挠惠泽的手腕。
  惠泽反手捏捏符河的爪子:“乖,睡觉。”视线始终未离开过书本。
  符河瘪瘪嘴:“天天看,能看出花来吗?”
  惠泽的目光在符河的狐狸脸上稍一停顿,随即离开。
  “能看到你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说,你为什么能安然自若地穿梭在院中,不被师父发现。”
  符河打了个呵欠:“当然是因为我法力无边。”
  “你这点法力怕是只能吓吓小孩子,”惠泽点点符河的鼻子,“因为你有灵性,有佛缘。”
  符河一跃而起:“呸呸呸,你才有佛缘。”
  惠泽失笑:“我是和尚,自然有佛缘。”
  符河气闷:“你哪里看出我有佛缘了?”
  惠泽说符河的头上有佛印,除非符河故意现身,否则谁都无法察觉到符河的妖气。
  佛印……
  符河摸摸额头。
  当年有个老和尚灭他全族,一举端了狐狸窝,唯独留下他一个。
  符河年少不更事,尚不能化人形,说人话,发现老和尚手上沾着族人的毛竟天真的以为老和尚是家里的客人,嘻嘻闹闹地要缠着老和尚玩。
  老和尚手中似是结了一个印,堪堪停在半空,最后长叹一声,往符河额上一点。
  “罢了。”
  符河不明所以,觉得老和尚摇头晃脑的样子甚是有趣,一路跟着去了寺院。这一呆,就呆到了老和尚圆寂的那一天。
  待到回到家,面对空空荡荡的窝,找不到一个族人,方才明白连报仇的对象都不在人世了,符河一人在山中游荡了不知多少岁月,到头来仍是进了寺门。
  见到了拎不动水桶的小和尚。
  眼看着惠泽长成了一个书呆子,并隐隐有了往老和尚发展的趋势,符河试图用最笨的方法阻止过。
  符河趁着惠泽不在,把那些该死的经书放进火盆里,他想没有书看了,惠泽总该陪符河玩了。
  谁知惠泽回来的比想象中更快,符河心急又心虚,一时忘记用法术遮掩,翘着尾巴挡在火盆前面冲惠泽咧嘴傻笑,直至惠泽变了脸色。
  符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见惠泽神色惨白地飞扑过来,紧接着尾巴一痛,余光里爆出一线火光。
  是火盆里炸出的火星,险些烧到符河的尾巴,被符河后退的一撞,火盆整个倒了下来。
  惠泽用赤手推开滚烫的火盆,一手拉住符河,拽下床被盖上去。
  惠泽气极败坏地说:“你犯什么傻?!”
  符河小声说:“书……”
  “还管什么书,”惠泽说,“万一烧到你怎么办?”
  皮肉焦灼的味道混着烟蔓延在屋内,符河嗅嗅鼻子,找到惠泽背在身后的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泪水落到惠泽血肉模糊的手指上,刺得惠泽浑身一颤。
  惠泽放软了语气:“没事,没事,你不是妖精吗,给我施个法就好了。”
  符河摇摇头,眼泪兀自掉个不停:“我们狐狸精,不会伤口复原的法术。”
  “没关系,”惠泽抵住符河头,“我会,只是比较慢。”
  后来惠泽因为误烧经书,养好手后被罚了一个月的紧闭。惠泽不愿吃符河偷来的馒头,符河便陪他一起饿肚子。
  算起来,他们也是有难同当的了。
  惠泽合上书,揉揉符河的耳朵。
  “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在想……”符河轻轻咬住惠泽的手指,“你的肉比我香。”
  怪不得族人说不要轻易把心交付于人,原来只有人会让妖精感到心痛。
  惠泽总说符河傻,殊不知他才是真的傻。
  他竟然当着全寺僧弥的面说自己犯了色戒。符河在惠泽身边看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像惠泽这么禁欲的和尚,哪可能犯色戒。然而惠泽在老住持面前,就是一口咬定,受了三辊亦无悔意,气得老住持将惠泽关在经阁罚他抄完全部经书才可出来。
  “老头子怕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符河替惠泽不平,“你又不是妖怪,这经书一百年都抄不完,他分明是想让你住到死。”
  偏偏惠泽半点不恼,只是好脾气地朝符河笑笑,搅得符河一肚子火气没地撒。
  “老头叫你不许说话,你当真不跟我说话?”
  符河狠狠地咬住惠泽的手背,磨牙。
  “要是老头叫你不要理我,你岂不是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惠泽仍是缄口不言,惠泽提起墨笔在宣纸上画了一只小狐狸。
  符河瞄了一眼,不满地说:“你把我画丑了。”
  惠泽笑着又画了一只小猫。
  符河连忙捂住纸:“不许画别妖!”
  蘸满墨汁的笔尖落在了符河的脸上,轻轻画下几笔,像是羽毛骚得符河痒痒的。
  符河“咯咯”直笑,肚里的怒气彻底泄了个精光。
  这时阁门开了,入门来的和尚看到纸上的狐狸,神色大变,忽然喊道:“妖怪!师兄果然被妖怪迷了眼!”
  符河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惠泽已在符河身上下了一道符,将符河抛出窗去,连声催促道:“走!”
  很快,老住持带着几个弟子赶来,他拿起惠泽画的那张纸端详片刻,白眉一竖,喝道:“知不知错!”
  惠泽抿着唇,没有说话。
  符河愤愤地挠向窗帘,那是他的画,老主持凭什么拿走,奈何惠泽的符咒让符河不能再靠近半分。
  符河费力地凑过去,只听得惠泽说了一句“弟子尘缘未断,六根不净”。
  老住持沉默半响后,说:“你都想好了?”
  惠泽募地跪地磕下三个响头。
  此时,老住持露出了与当年的老和尚一样的表情,也对他说“罢了”。
  这一日,惠泽被逐出了寺院。
  所有沙弥都不能明白,住持的得意门生到底犯了什么戒。
  符河见惠泽面色惨白地久立于寺门前,心疼道:“何必呢,你哪里犯了戒。”
  惠泽闭上眼睛:“犯了就是犯了。”
  符河瞧瞧惠泽的脸色,握住惠泽的手问:“这样犯戒了吗?”
  “犯了。”
  “那……”符河壮着胆子地在惠泽的脸颊飞快地亲上一口,“这样也犯戒了吗?”
  惠泽睫毛一颤,低声道:“犯了。”
  符河心情大好,摇着惠泽的手道:“犯了便犯了,反正你也不是和尚了,怕什么。”
  惠泽望着符河道:“我不怕佛祖,怕你。”
  “怕我带你犯戒吗?”
  “怕。”
  “那你是该好生怕怕。”
  符河紧握住惠泽的手,一步步走下山去,他希望这一路永远都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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