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远与光明相伴相生,只是需要一个足够稳定的容器去装盛,无序星域就是银河系间的这个容器,而三大番刚好成为了这个容器的保管者。
所有在星际间远航的舰队,都天然对三大番抱有好感和敬意。
“和他们打个招呼,然后我们再离开。”李瑾深停下操纵星舰的动作,将远航舰悬停在半空,看了眼身旁银发的青年。
叶之博点头,伸手在武器面板上按了几下,以银河系间通用的频率向对方发出信息。
【夏登远航者向您致意。】
两人屏息等待着。
不久后,他们收到了对方的回应。
【不客气,愿星海与你们同在。】
“嗡——”
银白色的远航舰再度启程,向他们的目的地而去。
叶之博紧紧盯着面前的能源表,嘴里念叨着:“快快快只剩3%了!”
“还有20光年,足够了。”李瑾深从容地拉起操纵杆,带着两人俯身而下,很快便消失在了无序星域的深处。
他们从无序星域的另一端绕了出来,回到了一片让叶之博有些眼熟的星域。
“深渊战场?”
银发的青年喃喃着,偏头去看身旁的金发太子:“这是当年庭渊军团对战星盗十三番,那两个……六进六出,奠定了战役胜局的战场?”
他艰难地咽下了某个不怎么文雅的单词。
李瑾深没有听出叶之博话中不自然的停顿,微一点头,说道:“就是这里,这片战场充斥着当年战争遗留下来的星舰遗骸和移动要塞碎片,覆盖范围很广,我们的目的地只是其中的一小块星域。”
仅仅是那一小块星域,就能抵得上夏登帝国一个大区的大小。
可想而知当年的那场战争究竟有多么激烈。
叶之博沉默下来,望向舱外的星空。
寂静的宇宙间,到处漂浮着损毁的星舰和小型战机的残骸,古铜色的外壳上还带着各式各样的标志,星盗十三番的星舰数量众多,也有着不少的帝国星舰。
每艘帝国的星舰上都印着不同的标志。
暗星、天权星、开阳星、天狼星、白矮星、绯霜星、四卫星……
还有沉星,以及路庭星。
几十年春秋过去,岁月为这片战场镀上了斑驳的旧影,却依旧无法掩去那凛然厚重的杀伐之气。
叶之博看着眼前的战场,忽然心有触动,若有所感。
在某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些久远之前的画面。
他看到战争的黑雾正在升起,灾厄的阴云于头顶汇聚,庞大的舰队倾巢而出,冰冷的枪炮张开无情的洞口……
他看到年轻的九星在战场间并肩作战,他看到那对相爱的男女彼此错过,在指挥舱控制台边放下一株珍贵的双星花。
硝烟四起的战场间,死亡与诀别时刻在上演。
叶之博蓦地屏住了呼吸。
他在一闪而逝的画面中,分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金发碧眼的身影!
他看到满身伤痕的李瑾深踉跄着行走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间,在下一刻颓然倒下,再也没有站起身——
那头漂亮的金发被染成了刺目的血色,大夏龙雀寸寸碎裂,上面全都是淋漓的鲜血!
叶之博的心脏骤然抽紧,不可抑制地痛呼出声,感到自己的喉间满是干涩的腥味。
金色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张开,布满了心悸和挣扎的痛色。
这是他的暗流血脉天赋能力!
他看到的是时空交错的过去与未来!
在那个未来里,李瑾深孤身一人落于险境,满身鲜血,生死不知——
“不——!”
“砰!”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远航舰重重落地的声音响起,那像是要把自己砸得稀巴烂的架势让叶之博骤然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降落在了一个小行星上。
“能源已经彻底耗尽,我们下去吧。”耳边传来李瑾深的声音,叶之博轻轻舒出一口气,发现刚才所有的痛意都已然消失不见。
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银发的青年点头跟上,在落地的刹那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面前的小行星,有些不敢置信。
高耸入云的大厦露出巨大的豁口,钢筋与铁骨间缠绕着旧日的藤蔓;高空导轨仍在半空中架设,支离破碎的轨道边缘却挂着飞行器的残骸;路面到处是塌陷和隆起的碎块,斑驳的血迹残留在缝隙边沿,就像是最顽固的苔藓那般始终不肯消散。
尽管已经破败不堪,到处是坍塌与倾覆的痕迹,但这里明显是一个曾经有过人类居住生活,甚至颇为繁荣的人类聚居地!
叶之博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走近后,他看到了更多。
路边的倾倒的灯牌下散乱着好几个书包,书本和钢笔散落了一地,眼镜框挂在灯牌上,将坠未坠;街角的咖啡馆里,马克杯内仍然残存着未喝完的液体,小型手持智脑靠在橱窗边,带着裂痕的屏幕漆黑一片。
蛛网般的裂缝布满整条道路,排成长龙的车队在交叉口突然混乱,横七竖八地插在路中央,就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控制。
就好像这里的人在同一刻放下手边的一切匆匆离去,又或者是在某个瞬间同时消失不见。
这座城市诡异安静地让人心生战栗。
叶之博无意间瞥过大路旁的巷口,瞳孔蓦地张大。
在那个街角咖啡馆的背弄里,一整面墙壁上全是被血色浸透的暗红斑痕。
砖缝间凝固着几近黑色的斑块,满目血色浓郁得几乎要渗出墙面。
他往前走去,一路所见都是如此。
一半的地方没有血迹,没有残骸,只是空空荡荡的消失不见。
所有的死亡与血腥都藏在平静祥和的城市背面。
叶之博停下了脚步。
饶是他拥有两辈子的人生经历,却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可怖的情形。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屠杀。
而这个位于第三象限深渊战场深处,与蔚蓝哨所不过十数万光年的星球,却从不曾出现在帝国的记载中!
这是一个被人为抹去的星球!
“李瑾深……”
叶之博沙哑着声音开口,想问问金发的恋人是否知道什么。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
“李瑾深——!”
在这样的环境下,叶之博蓦地回忆起在深渊战场中看到的幻象,顿时紧张起来。
他向前奔去,寻找着自己的金发恋人,在满心焦灼和震撼间失去了一贯的警惕,没有注意到两侧巷口微微起伏的光点。
在血色的掩盖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向这里的闯入者投下审视的目光。
“——李瑾深!”
空旷无人的城市中回荡着银发青年的喊声。
“我在这里。”
属于金发太子的清冷嗓音从道路中心的广场内传来。
叶之博松了口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看见李瑾深正从地上拾起一个圆形的金属块,握在掌心打量。
那个金属块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却在朦胧的日光隐隐露出泛着银光的一角。
一个交叉的血色符号蓦地从金发太子的指间露出,叶之博一眼瞥见,神情突然大变,向对方骤然加速冲去——
“别动!”
他高声喝道,一把击飞了那个金属块,将李瑾深猛地带倒在地。
“轰隆——”
这时剧烈的爆炸声响和火光才蓦然炸开,在空寂无人的城市里回荡起数倍的音量,冲天而起的白色亮光宛如一道醒目的道标。
卧倒在地面的两人面面相觑,在同一刻惊醒过来,飞快地起身往星舰的位置跑去。
“那是黑潮拍卖行的爆裂弹!这是今年才新出的型号,这是一个陷阱!”叶之博低声快速地开口,满目都是惊人的冷意。
他一把拉过李瑾深,带着似乎仍未回过神来的金发太子向前奔逃。
“快走!”
来不及了。
“嗡——嗡——嗡嗡!”
刺耳的警报声在下一刻响彻整座城市的上空。
几乎只在一瞬间,整座城市就醒了过来。
冰冷的武器从街角攀附的藤蔓间伸出,黑洞洞的(qiang)口对准了两人的位置,在那些碎裂的地面和倾覆的高架轨道上,无数道激光正在亮起,隔绝了他们所有前行与后退的空间。
他们已经被这座城市彻底锁定。
“轰——!”
数架星舰和战机从远处的高空蓦地出现,顷刻间就来到了他们的头顶,在两人身前投下巨大的阴影。
叶之博看着面前的阵势,沉下来脸色。
“972制式量子炮……星空级护卫星舰……帝国军?”
李瑾深叹了口气:“不是,你看他们的旗帜。”
“……逆向国旗,这是反叛军?反叛军不是在过去两年已经被消灭了?”叶之博低声地开口,黑色眼睛里喷射着怒火,“这他妈不都是帝国的军备?那些该死的走私贩子连这个都敢卖??”
李瑾深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轻声笑了笑。
银发青年的背影蓦地僵住。
他在下一刻飞快地握住身旁人的手腕,将金发的太子拉至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