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彭听得懂英文单词一只手数的过来,但不妨碍他杵在旁边越听脸色越难看。
不等他发火,应照转身走到他面前:“边队,我有些事情想向您汇报。”
应照和边彭都是正科级。应照姿态放的低,给足了边彭面子。边彭点点头,转身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应照刚调来的时候,局里上下都在打听,男的比女的还八卦。渐渐传出风声说应照是上面某位的红颜知己,有说那位站错位置,又说是那位老婆闹的,还有父子争风吃醋的说法。
好看,未婚,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
听听,能没故事吗?
当然有翻白眼喷一句关你屁事的,但做不了主流声音。
边彭自诩大老爷们,不爱八卦这些,私下倒是问过关系较好的副局,副局伸手朝上指指,说了一句:讳莫如深。
截止现在,边彭对应照唯一的了解就是:军档。即使转业到地方有段时间,应照的原来档案也没转过来。
这里面名堂就有意思了。
边彭走到尽头推开窗口,掏出烟:“说吧。”
应照对边彭很客气:“边队,这件案子能不能由我跟进?”
边彭正点烟,闻言掀起眼皮:“应所长,我没听错吧。”
应照笑了一下,带着一点欲言又止的尴尬,是那种说出来怕对方尴尬的笑。她顿了顿,才再次开口:“边队,跟您打个招呼,钱红案、羕富养羊场,以及这起绑架案,我想并案调查。”
边彭看傻子一样看向应照,钱红的案子已经移送检察院审查,再说并不并案我说了都不算,你是哪颗葱!
边彭面露古怪,几个念头闪过,脑子里嗡嗡冒出一个念头——鲍发俊翻供,检察院退侦。
检察院退侦也是退到刑警队,轮不到一个郊区小派出所长插手……
边彭盯着应照,心里恍然大悟:钱红的案子是应照递过来的陷阱!自己瞎了眼信任她,一点没怀疑吃进肚子,这会炸了!
边彭低头深吸一口烟咽了进肚子,干笑一声:“我这次有点着急了。”
应照了然,安慰道:“不会有大影响。”
她的口气太过放松和笃定,听得边彭后槽牙发痒,脸上却是关切的神情:“并案处理的通知发下来了吗?省里的文件还是市里?内部文件吗?你还是应该先请示赵局,领导也是要面子的。”
应照从不给人留把柄,何况是流程手续上的小事:“我将案情资料递交蒋副局,蒋副局交大案组核查已经提交并案申请报告,获赵局批准组建专案组,调栖梧山派出所协查。”
蒋副局是应照的直属上级,手续合乎规定,不是边彭猜测的应照直达上听,上面直接插手基层指派工作。
边彭听得脸色几变,感觉自己现在是在听通知“你的遗产已经分配完毕,你可以死了”。
这么大事,经手这么多人,自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应照脸上笑容合宜:“证物资料以及档案零零碎碎的交接就麻烦边队了,半天够吗?”
“够,当然够。”
“那麻烦边队了,我先去忙。”
边彭看应照远去的背影,香烟凑到嘴边重重抽了一口,然后烟蒂扔到地上,用鞋底碾了碾。
应照走回病房前,景星已经候在门外,抬手一礼:“应所长,太客气了。不知您是否有空?”
应照颌首:“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风度翩翩的绅士了。”
东方人含蓄,这样的话即便不是一名人民公安,说出来都稍显轻佻,但应照拿捏的很是合宜,语气、表情、动作、眼神,甚至每个字的音调起伏,都仿佛用刻度尺测量过。
不论景星还是旁边人,听了只会微微一笑,觉得这是一句令人听了舒服的客套话。
晏灯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向应照,应照报以注视。两人都没有开口,等待景星按照社交礼仪介绍双方。
主客会晤,各自入座。
应照笑道:“第一次见晏总就觉得不一般,只是没想到晏总年纪轻轻,已经是康沃尔集团总裁。”
晏灯淡然:“皮包公司而已。”
景星诧愕,这都哪学来的词?
应照倒是很捧场:“晏总真会说笑,康沃尔集团只是太过低调,持股的公司以及农场、矿业可是数不胜数。”
晏灯听完瞟了一眼景星:“是么?我不是很了解。”
景星太阳穴突突抽搐两下,觉得自己是真看不懂晏灯,一点都看不懂!
景星欲言又止,不知是不是该接话。面前要是记者,明天的头条肯定是——
百年康沃尔前景渺茫,
末代掌门人年少无知。
横批:恶仆欺主。
客厅里天使路过,迷之沉默。
晏灯拿起皮质文件夹,起身离开:“你们聊。”
应照失笑,真是任性的小公主。
景星上前一步,替晏灯打开里间房门。
颜霁沉浸在半梦半醒的迷幻梦境之中,突然一惊醒来,看到门边光亮一闪又消失,哑声问:“晏灯?”
晏灯走到床边,抬手覆在颜霁额头上。她指尖微凉,显得颜霁额头滚烫。晏总眉头皱起,目光往墙上打量,准备去按呼叫铃。
颜霁抓住她的手,笑道:“大人,年代不同了。我手上有体温计测环,会报警的。”
黑暗里颜霁看不清晏灯的表情,就听晏总口气冷漠:“哦,我没见识。”
颜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抓着晏灯的手往自己脑门上按:“晏总,你再摸摸,我可能烧坏脑子了……”
晏灯抽手,拍了一下颜霁后脑勺:“趴好别动,换药了。”
颜霁大难不死,心情极好:“你换吗?别弄错了。”
晏灯拿起膏药盒,再次仔细看了看侧面的说明书:“不会,正好三个小时。”
颜霁趴在枕头上,不由自主的翘起嘴角:“那就劳驾了。”
晏灯洗手擦干,掀起颜霁衣摆一直推到肩上,用棉签沾了药膏,小心翼翼涂抹颜霁的伤口。
她能暗中视物,故而也没开灯。颜霁是普通人,黑漆马糊瞧不清,后背上的感触就格外清晰。
药膏的湿润,带着凉意,微微的刺痛。
晏灯的力道极轻,颜霁一直没有感觉到触碰伤口的疼痛,好奇的问:“你是拿手给我涂药吗?”
晏灯听了觉得莫名其妙,翘起小拇指顺着颜霁的脊骨轻轻一划。
手碰是这个感觉。
颜霁猝不及防,只觉一股细微的火花电流窜过,上达头皮,下至尾骨,噼里啪啦激得一身鸡皮疙瘩,耳朵滚烫。
晏灯察觉颜霁浑身一绷,以为碰疼了她,俯身凑上前仔细打量。
颜霁尚未缓过神,便觉背后微痒。
晏灯的发丝垂落,尾稍如微风拂柳般在颜霁背上划过。颜霁背上伤口集中在肩胛附近,往下腰部肌肤完好,看不出任何外伤。
晏灯担心扎有细刺之类,谨慎的用指腹在刚刚碰到的地方轻蹭:“疼吗?”
黑暗里,颜霁脑袋轰隆一声,手指猛地扣紧床沿,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疼。”
晏灯一寸寸摩挲,动作越来越慢。
颜霁的肌肤细腻,摸上去柔韧温热,指腹贴在上面有种欲陷欲滑的美妙触感。晏灯不由自主的将手整个贴合上去,随着颜霁脊骨的弧线摸到脊椎骨。
颜霁发出一声低哑的清咳:“咳。”
晏灯蜷起指尖,不可置信的退后一步。
颜霁脸颊发烫,脑袋里一团浆糊,结结巴巴的说:“涂、涂好了,帮我盖上吧,我怕着凉。还有,还有药要涂吗?”
晏灯面无表情的站了一会,不知道在气什么,口气生硬:“自己不会动吗?”
颜霁刚刚太紧张,回过神有些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她一向不爱麻烦被人,闻言没生气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扭着手去拉扯衣服。
她趴在床上,一只手在挂水,唯一能活动手胳膊还缠了绷带,扭着身子够了两次才碰到衣角,却被晏灯拍开。
晏灯捏着颜霁衣摆左右两角,将衣服抬起来拉直,慢慢覆在颜霁后背上。
弄后之后晏灯抿了抿唇角,走到床边扶椅坐下,见颜霁不说话,轻哼了一声:“笨死了。”
颜霁被莫名其妙骂了一句,反而笑了:“谢谢晏总,这么好的病房我还是第一次住呢。我妈以前常说挨骂又不疼,吃亏才疼。”
她本来是想缓解一下气氛,话一出口顿时担心赵芸荷如果有事找自己,打不通电话肯定会着急。但赵芸荷不买菜之后换了新号码,颜霁存在手机里也没留意记下。
晏灯坐在椅子上生闷气:“那个派出所所长在外面。”
颜霁闻言皱起眉头,自己莫名其妙被绑架,怎么想怎么奇怪。最可怕的是粉衬衫男不可能是从危楼带走王晓萍的摩托车骑手。
绑架自己的真正策划者还躲在暗处。
颜霁有种强烈的预感,应照的到来会将所有的谜团串起来。
她撑起身体跪在床上,一个一个扣好纽扣,转身坐好,将被子拉倒腹部:“我想和应所长聊一聊。”
晏灯起身走向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