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灯偏头看向她:“听完童话该睡觉了。”
“好吧。”
颜霁嘟囔了一声,翻身打了个哈欠,渐渐陷入梦乡。晏灯凝视她的睡颜,心底恍惚生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惶恐感。
她缓缓探手伸向颜霁,想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然而明明指尖再向前一丝距离,就可以触到颜霁的脸颊,却悬在半空良久之后忽地一蜷,缩了回去。
晏灯拥住薄毯,面向颜霁闭上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房间里响起“嗡嗡”的震动声。晏灯瞬间睁开眼睛,脊背绷紧,薄毯下的手微微曲起。
隔离两三秒,熟睡中的颜霁动了动,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迷乱在床上摸手机,手伸到一半猛地清醒,连忙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按掉闹钟,关掉屏幕。
做完这些,颜霁小心翼翼的扭头,看见晏灯蜷缩在床的另一边,中间楚河汉界空出一个人的位置,两人特规矩的各自贴着床边。
她见晏灯抱着毯子,胳膊露在外面,于是拎起自己的毯子轻手轻脚的凑过去。
“鬼鬼祟祟。”
颜霁手里毯子一抛,盖在晏灯身上:“吓我一跳。”
晏灯从毯子里探出头,黑暗中颜霁也看不真切,只觉得晏总像个小动物,具体像哪种小动物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怪可爱的。
提心吊胆高度紧张一整夜,这会才睡了两个多小时,颜霁嗓音低哑,语气带着笑意,有种宠溺的温柔:“再睡一会,还早。”
晏灯将两条毯子抱在怀里,声音软软的问:“你去哪?”
“我拿了周叔叔的工作证,要送过去。我妈过会估计会起来,我现在过去正好。”颜霁从柜子里翻出一条连衣裙,刚想换上想起晏灯能在黑暗中看得见,于是挂在胳膊上,转身对晏灯说,“你往中间睡点,别掉下去。”
晏灯往中间挪了挪。
大概挪了两厘米。
颜霁克制住没笑出声,拧开门把手拉开一条缝,侧身走出去,然后将房门小心关好。她怕耽误周叔叔上班,匆匆换好衣服,洗脸刷牙出门。
夏日昼长,早晨五点,太阳还没有升起,外面已经一片大亮。街道冷清,穿橙色马甲的环卫工再扫垃圾,偶有车辆疾驰而过。
颜霁一直有跑步的习惯,之前还拿过城市马拉松的纪念奖。开滴滴上夜班之后作息颠倒,仍然保持一周至少三次长跑。不过最近突然事件太多,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应该加大锻炼强度,免得逃命的时候跑不动。”
心里这么想着,颜霁登上公交车。
她习惯坐在后面,方便观察上下车的乘客。早班公交上只有司机,颜霁往后走,在紧靠后车门的那排坐下。
颜霁从包里拿出速写本,翻开最后一页将锻炼计划写上去,然后翻到最前面看了看基站铁塔和官桥村两幅画。
颜霁若有所思,翻开新的空白页,一边回忆养羊场,一边拿笔涂涂画画。大致勾勒出场景结构,颜霁也没打算细画,笔尖移到门口招牌处,写下——羕富养兰
笔尖一抖,“羊”字的第三横在纸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像一条扭曲的线虫。
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笼罩,颜霁的四肢僵硬无法动弹。脑海中婴儿哭声凄厉——“哇!哇哇!”
这次,颜霁意识清醒。
她就像站在沙滩上,浪潮忽然奔涌而至,身体被海水冲的摇摇晃晃无法控制。巨浪一波高过一波,却始终没有能淹没颜霁的头。
婴儿的哭泣还在继续,哭的撕心裂肺。
公交车前门打开,一个二十几岁女人怀抱婴儿上了车。
孩子很小,脸皱巴巴的泛红。
睡得很香。
紧随其后是个中年妇女,她也抱着一个婴儿,因为双手提着东西,婴儿几乎是被她夹在腋下。大概很不舒服,婴儿扁扁嘴,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看着颜霁。
颜霁猛地攥紧手里的速写笔,脑中婴儿凄厉的哭声刹时消失。颜霁重新控制身体,她飞快扭头查看。
清晨五点半的街道,天空灰蒙蒙的亮,
公交车停在妇幼站,绿色站台上还有三个人。三十几岁的职装女性,身边跟着十一二岁的女孩,应该是母女。还有一个玩手机的女孩,低着头看不清脸。
哗啦一声,公交车门关上。
颜霁的目光扫视另一边。
别说哭泣的婴儿,早晨五点多的大街上人都没几个。距公交车最近的私家车在一百多米开外的路口等红路灯,即便有小孩哭,声音也不可能传过来。
公交车缓缓启动,一老一少俩位女性在低声说话。两个婴儿被她们裹在薄毯里,看不清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里漫开一股奶腥味,渐渐浓烈,有点臭。
颜霁看着怀抱婴儿的年轻女人,眼睛微微眯起,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鹏欣丽园南门站~请提前按铃,下车乘客请携带好物品……”
到了周叔叔家,颜霁站在门外,聚精凝神感应半天,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看来我这个异能不是很靠谱。
颜霁默默拿出手机,给老妈发了条短信。过了一会,赵芸荷趿着拖鞋打开门,脸色不是很好看。
“妈。”颜霁乖巧的喊了一声,将周明的工作证递过去,“昨天不小心把周叔叔的工作证拿错了。昨天太晚,怕你们睡了。”
赵芸荷接过工作证:“你还知道送过来,要不然老周今天上班怎么办。怎么大了反而糊里糊涂,以后嫁人怎么办,昨天……”
颜霁不等老妈兴师问罪,连忙将左手的塑料袋奉上:“我看你们小区门口烧饼店人挺多,擦酥、荠菜、葱油和龙虎斗的各买了一个。”
颜霁今天穿了一件浅色连衣裙,头发披散,和赵芸荷记忆里她十几岁上高中的时候没区别。眉疏目淡的温和五官,配上温和真挚的笑容,任谁也不忍心凶她。
赵芸荷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接过女儿孝敬的早点。
“妈。”颜霁问,“上次你说王晓萍生了一对双胞胎?你怎么知道的?”
赵芸荷诧异:“你不是不爱跟她玩吗?”
颜霁尴尬的笑了笑。
王晓萍跟她是初中校友,两家都在东风菜市场讨生活,按理说两人关系至少熟稔,但颜霁根本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倒是有段时间,王晓萍非常黏颜霁,恨不得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
“随便问问,我路上看见个人,有点像她。” 颜霁脑海里回荡起想起婴儿的凄厉哭声,后颈发凉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赵芸荷撇撇嘴,嫌弃的说:“这家人啊,妖的很,你看见离远点。”
颜霁点头:“嗯,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芸荷酝酿了一夜,寻思怎么好好说道说道女儿,见状穿着拖鞋睡衣追出门:“你干什么去啊,总理都没你这么忙,让你交朋友你……你等等你等等,站住。”
颜霁一连下了七八节台阶:“妈,我有个朋友在家……”
赵芸荷急了:“在家?!”
颜霁赶忙解释:“女的女的。妈我先走了,对了,你最近就别过来了。”
赵芸荷等着女儿的背影:“什么朋友这么金贵。”
颜霁听见老妈抱怨,心想:晏总是挺金贵的。
想到晏灯,她扬起嘴角琢磨:最近遇到的事情都挺奇怪,还真有点妖。晏灯肯定知道的比我多,回去问问她。总觉得晏总还藏着小秘密。
颜霁想着走出小区。
她不知道,她刚离家没几分钟就有客上门。
... ...
茶色车玻璃后一双眼睛看着颜霁登上公交车,司机拿起副驾驶座上的箱子,推开车门。
争光新村十二栋的老旧楼梯口,西装革履的男人拾阶而上,稳健从容的脚步声响起。
“叮咚~叮咚~~”
景星依旧那副装扮,三七分短发一丝不苟,烟灰色三件套西装笔挺服帖,系带皮鞋锃光瓦亮。
他手提着白色方箱,见到看门的晏灯,恭敬鞠躬:“小姐,打扰您休息了。属下十分担心,所以冒昧登门。”
晏灯撇了他一眼:“盯我盯这么紧。”
景星年近五十,年纪能做晏灯的父亲,面对奚落,他依旧神情怡然如常:“属下只是担心小姐,别无他意。”
晏灯哂笑一声,转身往屋里走:“别堵在门口。”
“是。”景星将长柄伞挂在楼梯扶手上,抬脚迈进颜霁家。
晏灯披着蓝色薄毯,走到沙发边坐下,手肘搁在扶手上,毯子一角随之掀起,露出皓腕滑腻如脂。
她坐着,神情居高临下的看着景星,下颚微扬,示意他有话就说。
景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药盒放在茶几上,退后一步,弯腰行礼:“属下失职,昨晚没有保护好小姐。”
晏灯瞥了眼茶几上的药盒,微微勾起嘴角。她睫羽低垂遮住眼,让景星窥探不到她的神色。
屋里沉寂片刻,景星斟酌着将手里的白色箱子放到晏灯脚边,恭敬的说:“属下想小姐可能需要这个。”
晏灯瞥了眼地上的恒温箱:“我说过,猜测,揣摩,但不要试探。”
“属下不敢。”景星一手搁在腹部,一手背在身后,腰杆笔直折下,“属下之前有失礼之处,实在责任所在,请小姐惩罚,也请小姐体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