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睡觉也没什么所谓,我再在这儿陪你一会儿。”
顾循之只好点点头,重新又开始练习。说也奇怪,小玉走了之后,师兄的目光似乎陡然变得明显了起来。顾循之试图背过身不去看他,可任鲥的目光那么灼人,存在感强烈,让顾循之压根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耳朵或者尾巴上。
他又试了两次,这回竟是完全没有成功。
他实在没办法,转头向任鲥哀求道:
“好师兄,你快去睡吧,你在这儿看着,我总也练不成的。”
任鲥看出他着急了,只觉得很有趣。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来到顾循之面前。
他的身量比顾循之高不少,离得近的时候会显得很有压迫感。说起来,虽然几天之前,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可是一直到现在,每当师兄像这样靠近时,各种混杂着的情绪还是会一起向顾循之袭来。这感觉很奇怪,难以用言语形容,顾循之只能屏住了呼吸。
然后,任鲥的吻落了下来。
他的唇始终鲜红,鼻梁笔直高挺,总是那么耀眼夺目,像太阳一样让人不敢直视,当他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顾循之的心底里搔了一下,让他的腿稍微软了一下。
只软了一下下而已,顾循之的膝盖刚有点打弯,就又挺住了。但任鲥总是很敏锐,一下子揽住了他的腰,给他提供了一点支撑。
任鲥的臂膀真是有力气,顾循之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他撑住了。他未敢抬眼去看任鲥,只是嗫嚅道:
“师兄……”
这声音似是哀求,又像是撒娇,顾循之脑子里一团乱,自己也不懂得他发出这样的声音是想要师兄继续做点什么,还是求他快点走。任鲥蜻蜓点水般又亲了亲他的前额,有小玉的内丹加持,顾循之的额头如今又像是少年人一样光洁了。
“你好好练,我不扰你了。”
任鲥在他耳朵边说了这么一句,吹得顾循之耳朵上的白绒毛痒痒的。他抬起头想回一句什么,任鲥却已经放开手走了。等顾循之回过神来,他已经进了屋。
顾循之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有点空。
不过他的练习反而变得异常顺利,心里面的那点古怪成了某种动力,推着他去适应耳朵的变化。他练了一夜,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控制着耳朵和尾巴全部保持着缩回去的状态,虽说偶尔还是会不小心让它们冒出来,但他马上就可以发现,然后瞬间收回去。
练到这样的程度,顾循之觉得他已经可以安全地出门了。这会儿东方已经泛白,顾循之给自己弄了一杯茶,拿了几块点心垫饥,一边吃喝,一边等着其他人起床。
最先起来的人居然是归尘仙人,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间,一下子就发现了顾循之的变化:
“呦,耳朵已经能收回去了?不错不错,这样出门就没问题了。”
没多一会儿任鲥也出来,他瞥一眼顾循之,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出了门,准备着出行必须的东西,过一会儿他从外面回来,对两人道:
“我准备了两头青驴,行李和什物都已经收拾好,随时都可以走了。”
小玉还保持着狐形,睡得昏天黑地。顾循之小心翼翼把她抱在怀里,抬起头道:
“既然这样,咱们就走吧。”
这会儿时间还挺早,外面没有几个人。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出门之前归尘仙人还是掐了个隐身诀,把他们几个全都笼罩在其中。按照他的说法,悄然而至又翩然而去,不留一点痕迹,这才是神仙应有的退场方式。
任鲥对归尘仙人的这些理论向来嗤之以鼻,给了他一个白眼,但什么都没说,似乎懒得在这种没意义的地方跟他争辩。顾循之从小到大见惯了师兄和师父之间的针锋相对,倒是没觉得怎样,他心里想着别的事。
顾循之在东湖村住的时间并不长,可这里那些淳朴的乡民有点打动了他,让他对这村子产生了些许感情,这会儿要走,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他们走到村口时,顾循之有些留恋地往回望了望,满怀愁绪地问:
“如果将来真到了妖魔遍地的时候,这里的村民该怎么办?”
归尘仙人闲闲往后看了一眼:
“他们会没事的。”他说,“东湖里那个面貌与我相同的灵物一直都在吸收着这里村民的信仰之力,他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足以保护村里的人。这里很偏僻,不会生出什么厉害的妖魔,有他在就足够了。”
听到归尘仙人提起,任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住在村东湖水里的“东湖仙人”,他突然觉得,在走之前或许应该和他打个招呼。
不过打不打招呼实际上也无所谓,顾循之知道,他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但他还是想要问一句:
“师父,你把保护这村子的事全都交给那个灵物,真的没问题吗?”
“肯定没问题。”归尘仙人非常笃定地说。他抬起头,眼睛往东面望了望,隐约可以望见村子东面的湖水,此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湖水之上蒸腾着雾气。他看着这场面,又补充了一句:
“说到保护这村子,他比我合适,因为他比我更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五见。
第59章
顾循之又最后往村子里望了一眼。
他在人世间生活已久,然而平常除了在城镇之中辗转,就是停留在王府之中,从未来过此等偏僻村落。王府之中勾心斗角之事甚多,不光王爷本人野心勃勃,王府幕僚之间彼此相互倾轧,亦是常事。说来惭愧,顾循之本人原来也算得上个中翘楚。不过近些年来,他久在其中,也早已经厌倦。此次机缘巧合,在这荒僻的地方住了些时日,见到这些淳朴村民,竟让顾循之留恋起人世间的光景来。只是此地偏僻,他与师兄来此只是为了寻找师父,如今师父已经找到,他们只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任鲥见顾循之频频回望,知道他心中有些不舍,道:
“等到将来你重入正轨,我还陪你回来。”
顾循之一怔,摇一摇头:
“不必了,等到能再来时还不知是何年月,到了那时,这村子在不在还不一定呢。”
这样小的一个村子,位置这么偏僻,人口又不太多,就算是有灵物庇佑,也不一定能维持得下去。倘若真有一天,他顾循之的修道之途能侥幸回归正轨,恐怕那已是几十上百年后,那时候就算这村子还在,村里的人也已经不是他们此时认识的人了。
顾循之想到这些,便不再回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这村子忘掉。从前师父和师兄经常说,他生为孤儿,与人世间牵扯不大,最是利于修行。这话他听过许多次,始终不太懂得其中含义,直到此时才真正觉察到,修行人若是与人世牵扯太多,着实是一件痛苦之事。
似乎是为了转移这种想法,顾循之转而向任鲥问道:
“昨日听你与师父商议过去处,我们现在这是去哪?”
任鲥未及答话,只听归尘仙人说道:
“昨日我跟阿鲥讲,一两百年之前我曾经结交过一个人,此人情形与你相似,虽说修习过一些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道术,但仍然只能算作凡人,后来他阴差阳错吞服了大妖的内丹,之后又经过许多波磔,总算安定下来。我们如今就是要去拜访他,请他看在我们之前交情的份上,为你指一条明路。”
顾循之吃惊道:
“师父竟还认识这样的人,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归尘仙人笑道:
“为师当年遨游四海,广交朋友,无论神仙凡人,大妖灵物,结交了不知多少,哪能都让你知道?也是你运气好,遇上我这么个师父,无论出什么事,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归尘仙人就是这样,无论说什么,总能拐着弯儿夸一夸自己。顾循之以前与他相处时年纪小,从未发现过这一点,此时见师父自吹自擂,只觉有点尴尬,转头去看师兄,恰与任鲥目光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出去一段路,归尘仙人见他们离村子已经挺远,料想不会被村人注意到,就撤了隐身法,让众人都显出形来。他们又走了一阵,经过一个岔路之后,路上的行人就多起来。这些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时,总是频频回顾,似乎觉得他们有些出奇。
顾循之低头看了看自己,又去看归尘仙人和师兄,发觉他们这一行虽然只有三人,但加上被顾循之抱在怀里的狐狸小玉、两头青驴、还有归尘仙人的两大包行李,看起来着实挺引人注意。尤其是归尘仙人的两个大乾坤袋,尺寸与装米的麻袋类似,外表看起来却像是绸缎做的,上面又用彩线绣了法阵,显得很值钱。这让他有些不安,抬起头问归尘仙人:
“师父,您那乾坤袋能不能变小一点,咱们这样子似乎有点太惹眼,万一惹上什么宵小之徒,犯不上啊。”
听见顾循之这样说,归尘仙人也看了看坠在驴背上的两个超大尺寸乾坤袋。一般来说,像他这样活了几千年的地仙,除了几个特别不爱出门的,大多数都喜欢四海云游,几十年也不回洞府一遭,因此总要随身带几个乾坤袋。这东西没处去买,大多都是自己做,只消在寻常的锦缎上用丝线绣了法阵,再输入自己的法力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