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鸫隔着防毒面具,听到了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是的,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要爬过那堵在过道前的杂物,然后几乎贴着怪物的背脊,把自己小心翼翼地从那条缝里挤过去。
——这忒么的,真是太要命了好吗!
季小鸟光是想想就觉得两脚发软,差点儿想要跪下了。
然而,他们别无选择。
众人透过面具的目窗,交换了对视。
玫瑰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第一个试图尝试通关。
她瞅准手推车的位置,来了个高抬腿,准确地迈了过去,一脚踩在了团在地上的一堆凌乱的布料上。
——呼!
季鸫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玫瑰回头,朝他们竖起一根拇指,然后四肢着地,撅着屁股,极其别扭的慢慢地“爬”过堵在过道里的脏衣服和旧被单,一步一顿,以几近擦着怪物的背脊的惊险姿势,将自己硬是给塞了过去。
不知是否是属于某种微妙的第六感,又或者是玫瑰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引起了怪物的警觉,那只前臂骨过分粗壮的骸骨怪忽然直起腰杆,做了个回头朝后“看”的姿势。
玫瑰登时被骷髅的这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脑海中一片空白,手脚并用来了个贴地匍匐,连滚带爬挣出好几米,才硬着头皮回头往后看。
所幸,怪物并未发现她,只摇晃了一下白森森的脑壳,又百无聊赖地蹲了回去。
——这真是太要命了,心脏不好的怕是就要直接嗝屁了!
季鸫抹了把冷汗,同时由衷的对玫瑰这女汉子的强悍神经感到了佩服。
毕竟第一个挑战与怪物贴身共舞实在是一件很考验神经强度的事情,尤其是那玩意儿不仅长得恶心,而且非常致命,随便啃上一口就能让好好一个大活人骨肉分离不说,而且附近还足有十好几头,只要弄出一点儿声音,就是连锁反应,后果无法预估。
——好了!
季鸫用力握了握拳,抬眼看了看任渐默。
任渐默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季小鸟抓住安妮的胳膊。
安妮浑身一颤,扭头看他。
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季鸫从她睁得滚圆的双眼中看到了恐惧和退缩。
然而,随即女人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涣散失焦的瞳孔逐渐凝聚,变得坚定了起来。
接着安妮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季鸫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挟起栗发女子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他们在推车前停了下来。
季鸫谨慎地试探着迈出一只脚,跨过侧翻的车板,手隔着一块床单,轻轻搭在车把上,重心转移,站稳之后,再把另外一只脚也跨了过去。
——很好,没有一点儿声音!
季小鸟努力忽略他跟骷髅其实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对方只要一回头一伸爪子,就能将他摁倒在地的事实,硬着头皮直起身,朝安妮招了招手。
安妮的两条腿,正在明显的哆嗦着。
这一路行来,她一直都在其他人的保护之中,从未曾如此近距离地与一头怪物进行接触。
虽说她打过疫苗,不至于被咬上一口就直接GG,但不感染不代表不会死,遍布研究所各处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她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顽强地迈开了脚步。
虽然安妮有心模仿季鸫刚才的动作,可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笨拙地爬过杂物堆,差点儿没被脚下搅缠成一团的床单和衣服绊个踉跄,好在季小鸟眼疾手快,及时扶了她一把,才堪堪站住了。
紧接着,两人不敢耽搁,用背贴着柜子,只恨不能将自己的身形缩成一张纸片,螃蟹似地,一步一步横向移动,从怪物的屁墩儿与消毒柜中间的窄缝间挤了过去。
季鸫走得很顺利。
他吸取了玫瑰刚才的教训,强忍住心中的惊恐,硬着头皮放慢速度,缓缓地、缓缓地从怪物身后擦过。
在他移动的过程中,那只颅骨怪物毫无所觉,连脖子都没偏转一下。
但安妮却遇到了麻烦。
其实,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并没有因为惊恐或者慌张,失手弄出声音来。
可安妮比季鸫矮了约莫七、八公分,当他们以同样的姿势贴着消毒柜做蟹步前行的时候,在季鸫能够安全通过的地方,她却忽然被“拽”住了。
那一瞬间,安妮差点儿没脱口惊叫出声。
在闯祸的前一秒,她理智回笼,硬生生地将已经到了嗓子眼的惊叫给咽了回去,随即醒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后脑的位置勾住了她的防毒面具。
栗发女子差点儿就要哭了。
她没法回头,不敢挣扎,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挣脱困境,只能伸手抓住季鸫的衣服,以眼神求助。
——卧槽!
季鸫仔细一看,也觉得很想哭。
这是什么倒霉催的运气,柜门上的金属把儿竟然好死不死就正正好地卡进了防毒面具后面的网格状滤网里了!
他顿时急得冷汗双双直冒,连脚尖都一阵阵发冷。
没办法,季鸫只能硬着头皮伸出一只手,在安妮的脑后艰难地摸索着,试图将防毒面具与门把儿分开。
这真是,最最糟糕的境况了!
他们两人现在就站在怪物的正后方,哪怕膝盖往前稍稍那么一弯,就能撞到骸骨怪那厚实得不甚科学的宽阔髋骨。
偏偏安妮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季小鸟也只能以如此别扭的姿势,靠一只手勉强摸索着试图将防毒面具与门把儿分开。
——怎么卡得那么死!?
季鸫额头的冷汗唰唰直往下掉,面罩内侧被他的呼吸熏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安妮更是真的吓哭了,一双深褐色的大眼睁得极圆,眼泪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在倒霉的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因为,就在这时,两人身前的怪物忽然动了。
它抬了抬头,然后做了个仿佛猿类动物伸懒腰的姿势,朝着他们的方向扭了扭身体。
安妮彻底僵住了,上半身条件反射地往后一抵,带着防毒面具的脑袋连着季鸫摁在她后脑的手都一起磕在了柜门上,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咚”。
平心而论,那声音确实很小,只要稍远那么一两三米,还不一定真会出什么岔子。
但怪物和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那蹲坐的怪物忽然立起了上半身,仿佛是在试图分辨声音的来源一般,歪了歪脑袋,然后举起手,朝着安妮的门面抓了过来。
关键时刻,季鸫的反应比怪物更快!
他手指用力一挑,拽开了安妮颌下的扣子,再一掀一扯,把防毒面具从她的头上脱了下拉,然后抓着人来了个侧滑步,闪到了一边。
——唔!
安妮脸上的负担骤然一轻,惊慌之间,本能就想要喘气,却被季鸫一手捂嘴,一手掩鼻,拖到了一旁。
与此同时,怪物的那一爪子也抓到了还被门把卡住吊在半空的防毒面具上。
面具左右晃悠起来,钟摆一样在柜子上连续撞了几个来回。
无机质的物体并不能引起怪物的兴趣,它左右扒拉了两下,仿若十分困惑地歪了歪头,又伸出爪子朝着四周不停地摸索,好像不找出声音来源就不肯死心一般。
季鸫的冷汗已经濡湿了他的整个后背,而被他摁在怀里的安妮显然憋气憋到了极限,十指抓在他的手背上,已经挠出了好几个渗着血的指甲印。
——怎么办!?
——怎么办!?
情急之下,季鸫只能用眼神恳求安妮再坚持一下。
安妮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她似乎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依然死死地咬紧牙关,试图屏住呼吸。
——好吧,不管了!
季鸫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而理智却告诉他,这不是放弃的时候!
在这间不知藏了多少秘密的研究所里,安妮是唯一一个熟悉它、了解它的人。
如果没有她的话,那么他们这些外来者是不是能顺利到达核心,还是个未知之数。
——所以,安妮这个人,不能轻易死地死在这里!
除了这些理性的思考之外,季鸫同样清楚,自己很难就这么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毕竟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
哪怕搏一个可能性,也比眼睁睁什么都不做强一点儿!
于是,他松开了捂住安妮口鼻的双手,然后摘下了自己的防毒面具,扣到了栗发女子的头上。
紧接着,他抬起手,手掌触摸到身旁消毒柜的金属柜门。
一股电流顺着他的手掌流出,瞬间流窜过金属介质——只听“咔擦”一声,柜里装的消毒灯管整根炸裂了。
虽然隔着一层柜门,但玻璃破碎的声音对就在附近的怪物来说,依然是非常清晰的。
它顿时跳了起来,一头撞在了柜门上。
“咣当!”
声音极响亮。
趁着骷髅跃起的这个机会,季鸫抓住安妮的肩膀,猛地往前一推,将她远远地搡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