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洛克低头,用袖子掩住嘴唇,很隐秘地笑了一下。
——谁知道后面等着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呢?
——要是运气够好,这两人自己死掉了的话,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打定主意以后,巴洛克捂住胸口,压着嗓子,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你怎么了?”
季鸫闻声扭头,关切地问道:
“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巴洛克心中暗喜,演技全开,用手捂住左胸,装出一副竭力忍耐疼痛的样子,“刚才受了点伤,我……咳咳,好像有两根肋骨骨折了。”
季鸫闻言,睁大了眼睛,担忧之情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严重吗?”
他回过头,几步回到巴洛克身边,手指搭上他捂住左侧肋的手背,似是要掰开查看,“让我看看……”
“啊,别碰!”
巴洛克抬手挡住了季鸫的手,同时倒抽着冷气,苦笑着摇头,“一碰就、疼得厉害……”
果然,一听他说碰了会疼,季鸫立刻就缩回爪子,不敢乱摸了。
巴洛克心说着小子不错,反应可真上道。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又单蠢又没有戒心的傻白甜,因为骗起来可比冰霰那种谨慎多疑的老油条容易得多了。
“那你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千万别乱动了。”
季鸫看巴洛克的痛苦表情,面露担忧,想了想,直接将人摁在了原地,“我听说肋骨骨折很危险,万一断口扎进了肺里,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说完,他转身,几步回到任渐默身边,“我们仔细找找看这里还有没有什么机关。”
第265章 里世界-24
新月形的浮岛不大,但完全淹没在牛奶棉花糖一样厚实的云气里,人站在其上,低头都看不清自己的膝盖。
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搜寻线索,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加上还有不断流逝的时间限制,更是令人平添三分焦躁。
巴洛克席地而坐,目光不停地在季鸫和任渐默身上打转。
坐姿时,他胸口以下都会被云层笼罩。
虽然明知哪怕整个人“浸”入其中其实也不会窒息,除了影响视物之外不会有别的问题。
但只要是个人,就会有一种出于本能的畏惧情绪,巴洛克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让口鼻尽可能离身周的云层远些。
眼见着两人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巴洛克开始有点儿后悔刚才匆忙设下的“受伤”人设,令他连自由活动都做不到。
——如果能想办法除掉这两人就好了。
巴洛克掩藏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心中焦躁越盛。
其实他从来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
若非如此,巴洛克也不会蛰伏在沁雪会中整整十个月,只为了找到一个窃取冰霰异能的机会而已。
只不过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下手的最好时机,甚至还为此赔上了刺青的性命,才得到了自己心目中最强的异能,却偏偏不能尽情使用,还要担心一个不慎就会引人怀疑——这感觉,简直比还没偷到异能更让人不甘心。
巴洛克一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要露出马脚,一边死死盯着季鸫和任渐默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还没有放弃第一个找到“梵”这个任务。
——我要的可不止是活着回到“桃花源”!
巴洛克咬牙切齿地想到。
……
“这里,我找到一件奇怪的东西!”
季鸫忽然开口叫道。
任渐默大步走到他身边,巴洛克也站起身,捂住左侧肋,装出一副疼痛且行动不便的样子,凑了上去。
季鸫用手尽量将那一小片云海拨散些许,露出了脚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比巴掌略大些的石刻圆盘,看上去是某种矿物岩所制,灰黑的底色中夹杂着斑驳的暗绿条纹,打磨得十分平整,大半嵌在浮岛中,露出地平面的高度大约只有半公分左右。
要不是季小鸟检查得仔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还真很难注意到。
“这看上去……像个转盘?”
季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圆盘,不太确定地问道。
石刻圆盘共分三层,每一层表面都刻了一些细密的纹理,除了最中心的那一层之外,外面两层都可以缓缓转动。
“这应该是一个拼图!”
巴洛克已经看出了端倪。
他蹲下身,弯腰前倾,伸手就要去碰。
“等等!”
季鸫忽然抬起手,拦在了巴洛克胸前。
季小鸟的手指似是无意中碰到了他斜贯胸口的伤口,疼得巴洛克一个没忍住,当场叫了起来。
“你看,我就说让你小心伤口嘛!”
季鸫连忙扶住巴洛克,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不好意思,是不是碰到你的断骨了?”
“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儿疼……”
巴洛克生怕季鸫看出端倪,匆匆抬手挡开,同时后退一步,以防这卷毛小孩儿太过热心肠。
“我们先说这个转盘。”
他指向石刻圆盘,岔开话题。
在云雾的半遮半掩下,隐隐只能看清圆盘形状和颜色。
“只要把它们全部转到某个特定的角度,上面的线条就会显出一个完整的图案来。”
季鸫点了点头,一脸虚心受教状。
然后他按照巴洛克的指点,推动圆盘的外面两层,将它们一点一点转到了正确的角度。
原本断续的乱线果然组成了一张完整的图画。
“这个……”
季鸫用手扇开那些覆盖在圆盘表面的云气,努力辨认道:
“左边的是鱼,右边的是鸟,对吗?”
确实,虽然石盘上图案的画风只能用“粗犷”来形容,比三岁幼儿的涂鸦强不到哪里去。不过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看出,上面画的是一条鱼和一只鸟,二者腹部相贴,首尾相连,姿势颇有点儿阴阳鱼的感觉。
而后,半空中,传来了一声悠长而沉闷的鸣响。
那声音听起来像极了低音提琴的奏鸣。
紧接着,悬空在三人头顶的海洋忽然剧烈震颤了起来。
季鸫、任渐默和巴洛克一同抬头,只见原本平静安谧的海面骤然掀起层层白浪,大股大股的海水如同雨幕般泼洒而至,兜头盖脸淋了他们一身。
又是一声低沉的“嗡”!
只是这一次,声音明显更大、更近了。
三人透过倒悬的海面,看到了一个体积庞大到惊人的影子。
——这忒么是抹香鲸吧!
那一刻,季小鸟心中如此咆哮道。
确实,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巨大的鱼的影子。
因为体型实在太大了,当它梭巡过三人头顶的时候,投下的影子几乎完全笼罩住了他们脚下的小小浮岛。
海水翻腾间,季鸫只能看到那条大鱼青灰色的带着白色斑点的背脊,以及那与庞大的身体不成比例的,相对较小而且形状尖长的头部。
被鱼身搅起的海水,雨点般地噼里啪啦落下来,将笼罩在岛上的云雾洗刷干净,露出了整个小岛的真容。
三人还在为头顶突然出现的大鱼感到震惊的时候,空中忽然又是一声巨响。
只是与前两回如同低音提琴般低沉的闷响不同,这一回,声音听起来极为高亢且尖锐。
“这是鸟叫声!”
巴洛克失声叫了起来。
他说得没错。
伴随着一声接一声,语调高低起伏的鸟鸣,小岛周围的云海开始剧烈翻涌。
紧接着,一股庞大的风压推开层层云浪,从中露出了一只金色的巨鸟来。
这只鸟的体型半点都不比三人头顶那足以盖住整座小岛的大鱼小。
它的模样长得有点儿像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金雕,毛色鲜亮光泽,鸟喙尖锐如勾,双足覆盖着一看就极为坚硬的角质鳞。
季鸫觉得这只大鸟的身形,差不多赶得上一架民用小客机了。
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巴洛克连说话都带上了颤音:“这……这是传说中的鲲鹏吧!”
《列子.汤问》曰,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翼若垂天之云,其体称焉。
而《庄子.逍遥游》又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当初他们在元辰宫的试炼中,就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山海经》中的怪物。
只是不管是蛊雕还是蠃鱼,跟眼前这一鸟一鱼比起来,完全都不值一提。
非要勉强比较的话,也许也就只有他们在汍水河上对付过的黑蛟能跟它们比一比身材了。
大鹏飞到浮岛旁边,翅膀展开,撩起滚滚云浪,扑扇之际,风压扫过,带动被大鲲搅下的海水,仿若台风天的骤雨一般,泼了岛上站着的三人满头满脸。
巴洛克心中惊骇无比,控制不住连退数步,同时蜷起身体,本能地想离这两头怪物更远一些。
当初冰霰和季鸫四人在汍水河上斗黑龙的时候,他人在客栈中,只通过摄像头那乱成一团的画面看了一回不甚分明的现场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