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往相反的方向撤离,崔小酒心中的危机感却越来越浓重。
这时灵钧在她耳边道:“去空中。”
崔小酒相信灵钧的判断,没有犹豫,对封北说:“我们去空中!留在地面可能……”
圣山弟子反应各异,他们大部分人觉得,在空中岂不
是成了活靶子?
封北沉思片刻,说:“去半空,结阵!”
圣山弟子便只能敛下种种思虑不满:“是!”
事实证明,灵钧所说是对的。
升上半空还未过十息,巨大的洪流便将山上的树木全都撞断,如果他们在里面,恐怕很快就会被吞没了。
这个地方不像之前,他们没头没脑找不到边界。如果撑不到兽潮过去,怕是会真的折在里面。
众人还未来得及生出后怕,变故又生。
那地上的洪流中竟然向半空飞射出几道黑影,并成倍数递增,转瞬把数人淹没——这似乎昭示着它们想要把擅入者留在此地的决心。
剑阵刚刚成型,还未稳固。
“啊!”
崔小酒刚输入一点灵力,淡金色的防御膜便如脆弱的玻璃般碎成片片。
众人被冲散。
崔小酒只来得及给她和灵钧罩上灵力组成的屏障,便被洪流裹挟着冲到更远的地方。她咬咬牙,往飞剑中注入灵力,向某个方向直冲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黑压压的东西终于稀疏了。
崔小酒这才分得出一点精力看周围——包围她们的这些东西,竟然是千奇百怪的鸟,又或者说,用鸟类妖兽来形容更加恰当。
有的模样狰狞,有的羽毛艳丽,姿容秀美。
经脉因为灵力输出太猛,已经有些刺痛,她无暇顾及,注入更多灵力进飞剑。
倏然,沉沉的夜幕涌入眼底。
出来了。
崔小酒回头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早不见了封北诸人的身影。
她眉头皱起,还未来得及细想,那片黑压压里又冲出些黑影。其中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当头,往崔小酒这边重开,其余飞兽为后,如出鞘的利剑般,悍勇无匹。
她忙催动飞剑避去,与妖兽群做的“剑”擦肩而过。
妖兽一击未中,便四散开来,似乎想要逐渐收紧,制成一个“网”。
崔小酒这时候也无暇顾上圣山的人了,封北有系统在应该也不会有事,她吐出一口气,往兽潮相反的方向,如一道流光往天边疾驰而去
“怎么办?”她拉着灵钧,乌黑的发被风吹到脑后拢成一束,“它们这次好像是有理智的!它们恐怕会一直追着我们!”
灵钧:“找地形复杂的地方,先试着甩开。”
被灵钧沉稳的态度所感染,崔小酒心脏剧烈跳动着,她深吸一口气,冷静找回些许,遵从灵钧的提议,往一处山脉聚集的地方飞驰而去。
“真没想到。和圣山众分开的计划还没实施,就遇到这种事。”她低低道。
在山脉之中,崔小酒操纵飞剑时高时低,时入林时升空,没有时间往后看,但身后的危机感如影随形,告诉她这次的敌人并不容易甩掉。
正思索着到什么地方才能甩开这些“追兵”,眼前突然有黑影闪过。。
崔小酒心中一突,转向已来不及,忙驭起灵力抵挡。
狡猾的妖兽,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的前面!
而且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妖兽接连不断的朝灵力盾撞来,崔小酒她前进的速度受阻,后面追兵也一致。两面夹击,灵力盾剧烈的震颤,从四周不断传来细碎的裂响。
无法脱困,离不开这里!
也不过是瞬息的事,经脉里再也挤不出一丝灵力,灵力盾碎裂成片,剑亦脱手。
她眼前一黑,脑子里忽然漫无边际的闪过一个想法:如果能死在一起,是不是也不算孤单?
随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因而也没见到那惊天的一剑。
时间仿佛都为之陷入泥沼,扑来的
妖兽成了一帧一帧画片。无边剑意成型,组成幽闭的一方空间。
——那是“域”。
灵钧把崔小酒揽在怀里,接住脱手的剑——这是她久违拿右手握剑的时候。
握剑的时候,她很神奇的什么都没有想。
忘记筋脉被生生刺断的痛苦,忘记曾经的遭遇。
忘记了自身是否负有灵力,忘记了曾经所学的那些反复剑招。
本能让她护住怀里的小姑娘,挥出一剑。
一剑而已。
灵钧黑色衣袖被风鼓起,发出猎猎声响,领口绣着的寒梅比血还要艳。
天地变色。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仅有瞬息。
聚拢的妖兽嘭的四散开,像炸开的糖果,血雨纷纷落下,两人周身再无一只妖兽。
在达到“宗师”境之后,还有一个笼统的境界叫“宗师之上”,达到此境界者,必定参透了部分天地至理,超脱于俗世。
灵钧前世位及剑阁阁主、名列宗师之位时,甚至已经摸到一点边。
可惜还未来得及往更深处参悟,她便被诬为奸细,堕入黑水。
受黑水影响,她的神智其实并不是一直那么清晰,有时会被杀念所控制,有时会更加暴躁酷戾——她的力量空前暴涨,她的时间与境界却仿佛停留在了跳下罪渊的那一刹。
直至现在。
剑已成。
失去崔小酒灵力支撑的飞剑变回原来大小,灵钧把崔小酒护在怀里,后背朝下,一同坠落下去,坠入墨绿的松林。
边界处残存的妖兽们在松林外盘桓几圈,然后像是忌惮着什么一样,振翅飞走了。
“唔……”
崔小酒头痛欲裂,沉重的疲惫感浸满了四肢百骸。
她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墨绿的针叶,以及松针之上覆着的白雪,些许晨光从枝杈旁探进来。
“这里是……”昏迷之前的记忆在脑海闪过,她蓦地清醒过来,艰难坐起身,“灵钧?”
灵钧就躺在她身侧,闭着双眼,胸口微弱的起伏。
还活着。
崔小酒心神微松,身子一软险些又要倒下去。她甩甩头,稳住身体,小心翼翼的探出神识,扫视灵钧身体的状况。
……骨头碎了好多,内脏也有一些破损,身上还有许多树叶刮出的血口。
反观自己,除却灵力耗尽,就没有其它的伤了。
崔小酒怎么可能猜不出,灵钧是拿身体做了垫子,护住了她?
她咬紧下唇,运转心法,榨出点可怜巴巴的灵力,直到经脉疼痛不堪才停止,并将这些灵力送到灵钧身躯,修复滋养受损的脏器,然后找出修复伤势的丹药,给灵钧喂下去。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因为灵钧在昏迷中把牙关咬得死紧,她不得不尝试了许多法子,比如托着灵钧的下巴,拿拇指按压苍白的唇瓣,叩开紧闭的牙齿。
等把几种丹药不要钱一般喂下去,灵钧的情况稳定下来,她这才松下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拇指,后知后觉的,耳尖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她甩甩头,把这些热意甩开,专注看回自己的情况。
此时经脉已经干涸的发痛,再不处理就真的会有问题了。她吞下几颗回灵的丹药,随后目光掠过笔挺的松柏,触及植株掩映之下的山洞。
太冷了。
没有灵力护体的她,都能感觉到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那灵钧呢?灵钧的伤比她还重……
崔小酒伸手触了一下灵钧的皮肤,冰的骇人,她拧起眉。
必须要找一个足够暖和的地方。
灵力此时已经恢复些许,她为灵钧撑上防护罩,独自一
人提剑去了山洞。
冰蓝色的小气剑盘旋在身侧警戒,她小心翼翼探进去。
山洞里没有其它妖兽居住过的痕迹,里侧的山壁上刻了些看不懂的符号,崔小酒猜测可能是先人留下来的,许是一种文字。山洞深处有扇紧闭的不知通往哪里的门,因经年没有人到来,石块快把它掩住了。
没有什么危险,可以暂居。
崔小酒把山洞收拾好,生上火,回到雪地把灵钧抱起。
身躯入怀的重量比想象中要轻,在圣山的遭遇到底是坏了灵钧的根基,哪怕崔小酒这些时日用心调养,也没能让她长上几两肉。
刚刚在山洞的时候,崔小酒削石做了石床,又在石床上铺了柔软的垫子。走进山洞,她直接把灵钧安置在石床上,为其覆上兽皮做的毛毯。
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生怕会加重灵钧身体的负担。
“应该就会很暖和了。”
洞口处的防御结界早已做好,那是一个幻阵,就算修为不高的修真者或妖兽靠近,也发现不了山洞的存在。
崔小酒坐在石床旁的那块地上,这样一趟忙碌下来,她疲惫极了,猫一样的蜷缩在石床旁,寻一个舒服的姿势,右手撑着脸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搭上灵钧的手腕,灵力如同涓涓细流,和缓轻柔的输入进灵钧的经脉。
灵钧丹田已毁,经脉阻塞,这些输入的灵力虽不能在其体内待长久,却能让灵钧舒服些许。
那便是值得的。
她看着灵钧安谧的睡颜,心神飘忽去了别处,杂七杂八的想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