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酒看着自己瘦削苍白的手掌,心想:或许我这辈子都对抗不过天,但是我必须要有与之对抗的勇气,以及行动。
于是她去做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说服自己的母亲。
过程不算难,也不算容易,最终她还是让母亲理解了自己。母亲给了她阅览族中藏书的机会,让她可以去自学一些知识。
她选择了炼丹和药理。开始她仅是想为自己谋条生路,但真正学下来,她发现自己爱上了炼药——她从中窥到了一个更加广袤的世界。
原来那些很普通的灵药,用好了也有很大的功用,毒草能杀人,亦可救人,
到最后,她虽没有找到救治自己的法子,却运用自己所学,研究出其它的药方,帮到了一些人。这辈子并没有白走一遭。
而这一切,都是灵钧带给她的。
耳边有人在急切的呼唤,但好像离得很远,隔了层膜一样。
她迷迷糊糊的想,今天的天空好蓝啊……不知道外面更广阔的天是什么样的呢?
“芃芃!”
这声小名唤回了她些许神智,意识艰难的转动,她忽然明白即将发生什么,眼神空茫的望向门口的方向,努力扯出一个笑。
这一刻真正到来,除了不舍,她还有些轻松。
以后她的父母不会再被她拖累,不用一直奔忙,也不用再被其他四大门耻笑了。
……
【想活下去吗?想拥有健康的身体吗?我给你一个机会。】
漆黑的穹顶,赤红脉络遍布其上,汇聚成八个狰狞龙头,怒目圆睁,栩栩如生。
崔小酒睁开眼,正对上其中一个。
什么东西?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几步,身旁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说:“阁主……”
茫然往话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雪玉可爱的童子手奉一柄利剑,战战兢兢垂着头。
除童子之外,周围还有不少侍女,也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脑子艰难转动,她想起自己之前朦胧听到的那句话。
难道说,那并不是幻觉或者异响,她真的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正疑惑着,蓦地,陌生的记忆直冲入脑海。她痛的直打抖,另一个人的人生,如同画卷一般铺展在眼前。
她是尊贵的仙裔后人,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虫,她害怕,她利用,她不择手段,她背信弃义……她现在只想抹杀掉那不光彩的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处理掉当事者,那个曾经救她于水火、永远光芒万丈的女人。
许久,崔小酒把捏着额角的手放下去,目光落到正前方不远处,脑子里一阵轰鸣。
巨大的圆台,四方奔涌着岩浆。
数条锁链从岩浆里面伸出来,捆缚在一个女人身上,又有两条锁链从顶上垂下,穿刺琵琶骨。看起来就很疼。
这个人是灵钧。
崔小酒怔怔看着。
……
饮河是圣山丹阁的一个普通弟子。
名义上他算丹阁阁主崔酒的徒弟,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实际不过是供驱使的杂役。
今天,崔阁主又去了地底的熔岩牢。
潮湿阴暗的隧道,一行人顺着阶梯往下走,饮河迈着小短腿缀在崔酒身后,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他知道崔酒最喜欢他这个样子。
隧道内静
的可怕,让人喘不过气,饮河忍不住跑神借以缓解压力。
听说这监牢里囚禁着的,曾经也是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和崔阁主有过婚约,离结成道侣就差种一个道侣印。
只是和传闻似乎不太一样,崔阁主对待这个人,看起来不像情人,倒像仇人——饮河每每想起崔酒施用的种种手段,都不由打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
不知道今天,崔阁主又想做什么?
这个当口,已是到了。
巨大的石门挡住去路,崔酒凝神结印,抬手一抹,门上浮现火红的咒印,石门向两边大开,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
岩浆洪流之上,窄窄的岩桥指通向圆台,一个女人沉静的跪坐在那儿,她身披白色素衣,其上透出的殷红血迹如同雪地寒梅,水一样质地的乌发曳地,远远看去,不像个囚徒,倒像只无意间停驻于此的精魅。
走近了才会发现女人脸上印着狰狞的疤痕,红色的凸起横亘了大半张脸,可怖的很。
那无疑是崔酒的杰作。
饮河垂下眼。
今天崔阁主要更加暴躁,拿鞭子抽打了一会儿,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咯咯笑起来,踩上那个人的手,用力碾起来。
“你说……我把它踩断好不好?这样,你一辈子都没法用剑了。”
“啊不对,‘那些人’早晚要处决你,还有什么一辈子?哈哈哈哈!”
“那天快来吧,快来吧……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心!”
发泄了一通,崔酒心情似乎好些,喝道:“傻站着干什么?把剑给我!我要挑断她的手筋!”
饮河不敢反驳,麻木的奉剑立着。
静,佷静。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他立了半晌,一直没等到崔酒来取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崔酒捏着额头,满脸痛苦之色,嘴唇紧咬,显得唇色有些苍白。
饮河以为崔酒的头疼之症又犯了,忍不住抖了抖——以往每逢这个时候,崔酒满腔暴戾无处使,就会发泄到他们这些道童侍女身上。
他战战兢兢等在一旁,然而等崔酒清醒,他眼中恶鬼一样的女人并不理会他,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自他身前掠过,在视野里留下一片翻飞的衣袂。
于是他胆子大了一些,抬起头小心窥视。
——那个喜怒无常的阁主、性情乖戾的疯子,居然蹲下身,小心翼翼捧起被囚者的手。
第二章
为什么书中的灵钧一直都是左手用剑?
因为她右手筋脉早就被原身挑断了。
心被揪的生疼。
崔小酒拿指尖轻轻拭去砂砾和尘土,捏着灵钧的手细细检查一遍。
只是皮肤蹭破了些许,筋络无碍。太好了。
紧绷的背脊微松,脑子这才恢复转动,灵钧的体温顺着指尖蔓延过来。
温热的。
鲜活的。
崔小酒烫到一般松开手,近乎狼狈的站起来,背过身去。
她看到面前的童子奉着剑,侍女整齐的站成两排,他们都垂着头,恭敬又温顺,像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
崔小酒捏了捏自己微红的耳尖,学着原身的语气吩咐。
“都下去吧。”
童子和侍女很快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整个空旷的底下牢狱只剩下二人,熔岩之下,岩浆静静流淌,不时冒出些滚烫的气泡。
曾经的偶像就在她身后,崔小酒深呼吸两次,鼓噪的血液这才平复下来。
在心底默念几遍早就准备好的话,感觉不会怯场了,她这才转过身。
映入眼中的是灵钧脸上狰狞的伤疤,和原著中描述的一般无二。
从记忆中得知,崔酒看不惯灵钧,想要把灵钧所有宝贵的东西都毁掉。一次发疯,崔酒把滚烫的铁压在灵钧脸上,又调制了特制的药膏覆在焦红的伤口,这样即使愈合也会留下永久的不能消去的疤痕。
一定……很疼吧。
崔小酒不能想象出那有多疼,眼眶有些潮,几乎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
原著中,正道人士每逢遇到灵钧,必定要嘲笑她容貌丑陋,嘲笑她的疤痕。可谁又知道,灵钧脸上的疤,就是一个正道人士弄出来的呢?
崔小酒咬了咬下唇,更加明确自己的想法。
要告诉灵钧自己是谁……然后倾尽自己所能帮助灵钧,为她正名,为她复仇。
“其实我……”我不是崔酒,我喜欢了你好多好多年,我一直想见见你,我……
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吐不出一个成型的字,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束缚着她。
崔小酒怔住了。
她没有办法讲出来!
是因为“规则”不允许?
而灵钧正看着她,眸子黑沉沉。
原身做过的事泄洪一般涌进脑海,顶着崔酒的身份,小姑娘指节蜷起,如芒在背,眼眶几乎要红了。
“我”在灵钧眼里,以后只能是那个恶徒了吗?
三米之隔,二人对视。
一立一坐,一个主人一个囚徒,竟然是地位高的那个狼狈别开了眼。
崔小酒偏头盯着流淌的赤金岩浆,细汗划过白嫩嫩的脸颊,牙齿无意识的咬住下唇:怎么办?快说些什么呀!
可是,还能说什么?在灵钧眼里,自己是一个无耻的施暴者,就算是关心的话,也会显得很奇怪吧……
“扑棱……”
僵持中,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声响,打破了静寂。
转头看去,一道流光自尚未关闭的石门处飞进来,簌簌生响。
原来是只纸鹤。
崔小酒伸出手,小纸鹤围着她飞了一圈,化作信纸,落在她手中。这种纸鹤是传讯鹤,由灵力捏造,传递信息安全又便捷。
灵钧看起来不太想理她,复又垂下眼,崔小酒如蒙大赦,像鸵鸟一样埋下头信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