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赫尔却没按照时七预想的说,低笑了一声,他故作遗憾道:“那我们还是下去吧,可惜这里视角最好,一会儿的烟花会……”
“……”时大爷立刻改口:“那个,其实不向下看也没那么可怕嘛……”
赫尔又低笑了一声。
垛口宽一米多,足够两人拉开点距离并肩坐着;可时七是被拉上来的,此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膝盖碰着身边人的膝盖,肩膀碰着身边人的肩膀——
赫尔的低笑近在咫尺,仿佛是贴着他的耳朵在笑。
时七的小心脏开始没出息地扑通扑通狂跳。
太近了……这个距离太近了……
他不由得地有些僵硬,而赫尔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紧张,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碰了碰他的脸:“脸都冻红了,出来时急什么呢?”
“没急,”时七往围巾里缩了缩,嘴硬地小声道:“就是忘了。”
“哦……”赫尔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听什么答案,但他现在就是想逗逗他:“连围巾都忘了戴,还不急?”
时七鼻尖都埋到围巾里了,无力地辩解:“……没急就是没急……”
他干嘛揪着这一点不放?他能说他是急着来告白吗?
不能。
那他还问什么问?要什么自行车?
见再逗下去人就要生气了,赫尔压下嘴角的笑意,目光落在了远处星空与黑暗交融的地方:“时七?”
“干嘛?”
赫尔的目光依旧流连在远方:“跟我说说……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好不好?”
“……”时七一怔,本能地偏了偏头:“你想听什么?”
平静而深沉的目光自地平线转了回来,墨蓝的眸子认真且专注地看着他:“想说什么都行。”
我都想知道。
我想要更了解你。
受不住这么近距离的对视,时七别开脸,视线乱飘了好一阵后,轻咳了一声:“咳……那个……我有一次去游乐园的时候……”
“游乐园里有海盗船,”他顿了顿,单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特别大的船,上面能坐好多人。我妈晕这个,当时是我自己上去的。船一开始摇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低头一看,我的安全带没扣好。”
“……没扣好?”
“嗯,”时七语气里带上点莫名的嘚瑟:“要不是当年我靠着一双金刚脚死死别着座椅下面的横杆,你怕是见不到我了。”
“我妈休假就喜欢带我到处玩,所以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过……挺多次。”
说到这里,时七忽然想起什么。
赫尔从小在实验室长大,应该没去过这些地方吧?
“……一次我去海洋馆,那里的鳐鱼这么大,鲨鱼这么大,但也有这么小的水母。”他不自觉地开始边说边比划,恨不得把见过的所有全都一股脑告诉赫尔:“我还在那儿喂过海豹。”
“海豹身上看起来滑溜溜的,但其实摸起来还挺粗糙……”
他越说越细,努力用语言弥补对方缺失的那一部分过去。
赫尔静静地听着。
他的记忆就是从老楚先生的那条船上开始的,时七说的这些对他来说都很陌生,甚至有的地方他并没有立刻听懂。
但他既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出声询问。
“……就是那种老树,又歪又斜……”
从和家人出去玩,到和同龄的孩子上树下水。
眼前的人连比带划,描述出一个个生动形象的画面,勾勒出一个个朝气蓬勃的曾经……
墨蓝的眼睛一点一点溢满笑意,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上蹿下跳的男孩。
“……然后我就从树上摔下来了,腿倒是没摔断,就是崴了脚,好几天不能走路。”说到这里,时七忍不住自己先乐得前仰后合:“还差点被鸟粑粑砸,你说我那时候傻不傻?”
眼前人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鲜活又真实。
赫尔又一次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就这样,也不知道一共说了多久,时七只觉得嗓子被冷空气灌得隐隐作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什么新鲜的往事了,这才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也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好像……是来告白的。
草,他刚刚是不是把自己过去那些煞笔蠢事抖了个一干二净???
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的时大爷:……这算我灭我自己?
赫尔敏锐地察觉了对方微妙的情绪变化,见身边人不再开口,他问:“没有了?”
“砰——!”就在这时,漆黑的夜空中蓦地炸开一朵金黄的烟花,璀璨而耀眼。
人群庆贺的欢呼隐约随着风飘到了城墙之上。
庆祝未来日的烟花会开始了。
时七耷拉着脑袋,有点颓:“……还能有什么?”
直觉告诉他,他还有话要说。
还是很重要的话。
他想说什么?
不知名的情绪又开始作祟,他看着青年的侧脸,放柔了语气哄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或是星空与烟火的交融浪漫了气氛,亦或是身边人的问话语气近乎诱哄,时七没由来的脑子一热,早前散尽的勇气在这一刻突然又聚了起来。
反正再丢人的事情都说出来了,那他能不能……
“队长……”时七盯着两个人挨着的膝盖,感受着对方的视线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什么事?”
时七咕哝了一句:“我喜欢你。”
声音太小了,话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时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别过头,眼一闭心一横,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赫尔,我喜欢你!”
然后他的耳朵不争气地红透了。
说出来了。
四周寒风吹得更加猛烈。
赫尔愣住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得时七发烫的脸颊渐渐凉了下来,久得他开始懊恼自己唐突了,久得他开始有些害怕,久得他开始思考到底该怎么把话圆回来。
周围随着烟花的飞升与消散忽明忽暗,下面人群的欢呼越来越响亮。
“队长,其实我……”
“时七。”
时七条件反射般抬头,措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只墨蓝的眸子里。队长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了胸前。
“你感受到了吗?”
手心下是强而有力的心跳,咚咚跳得格外欢快。
赫尔的声音在嘶啸的冬风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又那么清晰明确地传到他耳朵里:“它从你出现的那一刻就跳得这么快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赫尔的声音:“时七,我很高兴,高兴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的语气认真而平静,眼神里却满是再也掩饰不住的狂热。
“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一开始只是想完成任务。
可后来他变得越来越贪得无厌了。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保护他的安全,还想要他的目光,他的笑容,他的关照,他的在乎。
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等他想明白这种变化的时候,他已经贪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而现在……现在他说……他说他喜欢他。
仿佛在沙漠行至穷途末路之人终于找到了那块救命的绿洲,仿佛在水中即将溺毙身亡之人终于抓住了那块救命的浮木——
惶恐不定的心终于找到了安身之处。
往日里脸皮一点都不薄的人被那样直白的目光看得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根,时七刚刚清明点的脑子瞬间更加不清醒了,傻乎乎地结结巴巴顺着对方的话道:“说……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赫尔往他那边探了探身,低声蛊惑道。
再说一次,再让我听一次。
时七羞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却还佯装镇定,红着脸道:“哦,那个……我……我喜欢你……唔……”
赫尔伸手扣住他的后脑,炙热的吻强势地压了下来。
两唇相贴的那一刹那,最为绚丽盛大的那朵烟花在黑夜中尽情地绽放,随风而来的欢呼声因为未来日的开始在这一刻到达了鼎沸。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在这一刻,他们眼中心中都只有彼此,再无其他。
本能驱使着赫尔不轻不重地在对方的唇上咬了一口,迫使对方微微张开嘴,方便他更加猛烈的掠夺。
时七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往后躲,却无措地抵在了垛口凸起的墙上。
风吹得太狠了,像是要把他从高处吹下去一样,他只能紧紧勾着赫尔的臂膀,稍稍仰起头,半是被胁迫半是甘愿地承受着对方越来越变本加厉的索取,黑亮的眼睛里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迷离。
反反复复的碾压辗磨,他们吻得难舍难分。
直到夜空再次恢复了寂静,漫天的月华星光重夺崭露头角的机会后,赫尔才松开了扣着时七的手。
温热的掌心摩挲了下对方绯红的脸,长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赫尔微微低下了头。
两额相抵,他们之间只有毫厘的距离,眼前人黑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也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