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时七洗完澡,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队长还没回来,时七打开了窗户,然后从床头柜里翻出了呼叫机。
呼叫机是特勤局统一发给所有队员的,新纪元后,电信系统随着无人维护崩溃了,而呼叫机由于有限的信号覆盖也只能用于安全区内。
但时七觉得这个34区研究所弄出来的呼叫机和很久以前的掌机差不多,就是更小了点。
他按下了开关,手指飞快地输入了一串号码。
‘嘟——嘟——’
过了许久,对面才接了起来。
“小七?”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岁数了:“回来啦?”
“嗯,”时七靠坐在窗前,一条腿危险地搭在外面晃悠着:“程叔,还记得上周我从研究所拿走的东西么?”
“……你这个臭小子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啊!”对面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跳脚道:“你不提我都忘了!那是未完成的试验品!你好大的胆子……”
“多谢程叔关心,”时七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我不但没死没残,而且试验品好像还成功了。”
“……”听筒里又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木程的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甚至还有一丝丝讨好:“小七啊……什么叫……成功了?”
“就是字面的意思,”时七勾了勾嘴角,低头时刚好看见了走进宿舍楼的赫尔。他换了一只手拿呼叫机,空出来的左手摸了摸右肩上的硬痂:“第二版血清成功了,愈合时间又缩短了不少,亲测有效,刚刚结的痂。”
听着隐约的欢呼雀跃声,时七拿呼叫机的手与耳朵拉开了点距离,然后下一秒就听见木程狂喜的大嗓门在听筒里吼道:“真的吗!四年了!四年了!第二版终于成功了!”
时七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程叔,还怪我偷试验品吗?”
“这哪儿怪你啊?”木程已经高兴到几乎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多年的实验终于又进一步的狂喜暂时让他的理智消失了:“都怪程叔没锁好实验室的门……”
时七估摸着队长快进门了,也不多废话了:“明天我去研究所……”
“对对对!”木程打断他的话,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明天来研究所体检!有了全面的报告,就能向管理员申请量产了!太好了!太好了!四年了!终于!”
“嗯,”时七敏锐地捕捉到了门把转动的声音:“先挂了。”
挂断呼叫机的同时,赫尔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个文件袋,看起来有些分量。见时七在窗台上坐着,一条腿还伸在外头,赫尔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别坐那,危险。”
时七乐了:“队长,这是二楼。”
瞅着队长手里的文件袋,他又问:“新队友的资料?”
“对,”赫尔把文件袋递给他,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时七掏出那一沓A4的资料纸翻了翻,问:“这次放几天假?”
“三天。”
直到队长的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时七才把挂在外面的那条腿收回来。
等赫尔洗完澡回屋时,他已经睡着了。
桌上放着签过字的资料,他把文件收了起来,然后伸手轻轻把滑落在一旁的薄被给时七盖好,关上了灯。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对幽冷的绿芒,接着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从二楼的窗户翻了出来,转眼就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野兽潜行徘徊
“Tiger on the prowl.” —— 《East of Eden》by Zella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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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鞠躬
第5章 Chapter 5
时七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撩拨天际的熊熊烈火,有一个女人垂死的低吟,还有一条银质十字架项链。
梦的最后,一只触手死死地缠着他的脖子,快要窒息的他艰难地扭过头,却对上了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绿眸。
……
时七一半是被人摇醒的,一半是被胃疼醒的。
摇他肩膀的人长了张娃娃脸,见他睁眼,娃娃脸打着哈欠小声说道:“副队,该你守夜了。”
时七揉了揉眉心,思绪迟钝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的假期已经过完了,他拎着枪爬起来:“嗯,你快睡吧。”
娃娃脸叫可乐,是时七之前和赫尔提起来的应届优等生,也是1队的新队员。
已经是后半夜了,时七看着可乐躺下,数数屋里的人头,确定了是七个才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长长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时七捏了捏鼻子,路过了耳鼻喉诊室,路过了儿科诊室,拐弯上了楼。
三天的假期随着木程拉着他做各种检查一晃而过,期间新队友也陆续搬进了隔壁的宿舍。和时七预料的差不多:除了可乐,还有从12队调过来的江一杰,官二代周奇,和一个从36区调度过来的秦艾。
有点让人意外的是,钱子林拒绝被调配到后勤,非要跟他们再做一次任务。
这次的任务是护送三名工程师从安全区出发,到码头检查停在那里的货船还有没有石油。
他们现在身处废弃的49区中,正藏在一家医院的遗址里过夜。淡淡的月光从楼梯间的小窗户里洒进来,勾勒出锈迹斑斑的扶手,也照出了台阶上隔三差五就出现的裂痕。
顺着楼梯走到顶,时七拧开不太结实的门。随着一声‘咿呀——’,一股寒冷的风迎面兜来,吹得他胃更疼了。
天台也不是完整的,门外右侧地上有个巨大的坑洞,往下看,能瞧见楼下好多层。
时七背着枪绕过地上的坑,走向唯一一处背风的角落,坐在了赫尔身边。
赫尔擦拭军刀的手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穿外套?”
时七在矮矮的围墙上架枪,从瞄准镜里扫了一下医院的四周:“太暖和了容易困。”
瞄准镜里,周围一切的轮廓在明朗的月光下都显得无比清晰,这也许是末日唯一的好处——自然环境随着人类工业的摆停变得史无前例的好。
冷风夹杂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嚎直往耳朵里灌,时七能看见远处的地面上有成群结队的黑影在建筑物之间游走,而近处也有一两只就徘徊在医院的大门前。
他没有直接开枪,而是拉上了保险,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人:“你去睡吧。”
赫尔的视线在他有些发白的嘴唇上停了一下,问:“胃疼了?”
他记得晚上吃饭的时候时七只嚼了几口压缩饼干,然后把剩下的牛肉干全塞给了可乐。
“有点。”时七靠着墙窝在角落里:“也没多疼,不影响任务。”
赫尔的视线垂了垂,起身下了楼。
他一走,呼啸的冷风又猛了些。
时七揉了揉肚子,抬头盯着满天的星星,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快了,等完成了这次的任务,积分应该就足够申请调进理事区了。
他闭了闭眼,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傍晚。
那天他站在客厅里,看着怪物一口咬在女人的脖子上,像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殷红的血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咀嚼声喷涌而出,流了一地。
时七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流这么多血。
“小七……跑……跑……”嗬嗬的气音让人毛骨悚然。
直到女人咽气,她都死死地反手抱着趴在身上的欧姆,试图保护自己尚且年幼的儿子。
那几天是欧姆狂潮爆发的初期,未来计划还未成型。官方只告诉民众一个名为ING的科研公司的研究对象逃跑了,ING正在全力以赴地追回样本。
据说,逃跑的研究对象是ING在地底发现的新型生物。然而许多人都是在临死前才明白过来从ING研究基地跑出来的不是一个样本,而是一整个以人类为食的种族。
后来未来计划被落实,Z府分化成三个理事区,幸存的人们躲到了墙后。ING被万人唾骂,其中失踪的新型生物项目负责人成金洋更是被骂成了筛子。
直到今天,理事区也没有公布那个项目的明细,成金洋也依旧只活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骂声中,下落不明。
许多人骂他的同时忍不住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研究的东西害死了数以亿计的人?
时七也很想问问那个人,知不知道他研究一辈子的东西最后害死了他自己的爱人?
快了,完成这次任务他就能申请调度进理事区了。
他要看看理事区不肯公开的卷宗,他想知道这场浩劫的真相。
那个项目究竟有什么好——值得让一个人抛妻弃子,最后害死了这么多人?
愈发猛烈的冷风换了个方向,直往时七脸上扑,他打了个激灵,胃里翻腾得更难受了。
就在他被吹得想骂街的时候,天台上的门又咿呀咿呀地开了。
赫尔拎着包又上来了。
他沉默着又坐在了时七身边,从包里翻出一板药,又掏出了水袋。
药是新的,六个塑料壳子里装着六个白色的药片。
时七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胃药,”赫尔撕出来一片,连水袋一起递给他:“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