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用得是开玩笑的口吻,但周辅深的喉咙却忽然更住了,他想起他即将前往《浮沉》剧组前,在家待的那最后一晚。
告别的气氛并不悲伤,相反还有点缠绵,窗外在飘着悠闲的小雪,他们在床上接吻,他还记着江燃唇齿间那樱桃与薄荷混合的甜味,那味道令他心醉神迷,刚想着更进一步,江燃就主动跨在了他身上。
“这么熟练吗?”他勾唇道。
而江燃当时的回答也是像现在这样,用玩笑的语气道:“我本来也很纯洁的,是你把我变成这样。”
——他说这话时,周辅深都恨不得把他揉进身体里。
所以他想不通,那时候明明一切都那么美好,为什么会转眼间就烟消云散,化为荒芜?
就连周围人也都好像对他们的婚姻走向破裂表示并不意外,稍稍感慨后就开始为这段婚姻准备下葬,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经纪人,他的团队,他的朋友,甚至江燃本人都是如此,拉扯离婚的半年时间里,大家全都在按部就班的敲定着财产分割,走各种手续与程序,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调和、劝解。
谁也不为此遗憾,谁也不会为此停留。
就像电影散场后,便再没人会在意演员内心残留的呼喊和悲呛。
周辅深不能接受,所以他要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再把这件事闹到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簇拥过来,观看他精心策划的表演。当然,这里面或许会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嘲讽和辱骂,但最终所有人都会为他们的爱情而遗憾,所有人都会期待着他们重新相聚,再度开始幸福美满的日子——这才是完美的收场。
周辅深一直都这么想,可是眼下听到江燃诉说起那些过去,他才发现他或许等不了那么久了,听到那些“真相”,他其实并不生气,反倒是为江燃那种轻松而毫无芥蒂的语气而感到焦躁。
他想江燃了,哪怕是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也好,他想现在就出现在江燃眼前,撕掉那层愚蠢的伪装,告诉江燃,这个世界上能把他逗得前仰后合,成天挂念的,始终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周辅深。
“喂?怎么不说话了?被我吓到了?”手机里传出江燃的声音:“其实结婚也没那么可怕啦,尤其看你还肯学做饭,光是这条就能减少很多家庭矛盾了。”
周辅深回过神来,道:“没有,我刚才在翻食材,发现厨房水缸里有条鱼。”
江燃那边犹豫了下:“你……能确定那是水缸不是鱼缸吗?”
周辅深失笑,心底的阴霾稍稍驱散了些:“我能确定,我从不在家里养活物。”
江燃松了口气:“那你把它抓出来吧,处理一下。”
“怎么抓出来?”周辅深问:“它身上太滑了。”
“你抠它的鳃啊!”江燃心累。
“那样是不是太残忍了?”周辅深嘴上这么说,实际手下已经毫不留情的把鱼拽着鳃提了上来。
“要不你还是用豆腐撞死自己得了,那样不残忍。”江燃冰冷无情道。
“………”
一番艰难的沟通后,总算到了处理鱼的环节,江燃指点道:“你拽着鱼尾巴,再用小刀顺着尾巴往上把鳞刮下来。”
“活着刮鳞吗?”
“……你也可以先拍死它。”
“怎么拍死?”
用菜刀啊!!那一刻,江燃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甚至想怒吼过去,但话到嘴边却又压制住了,心想我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就像一个因为教不会孩子一元二次方程,而无能狂怒的秃头家长。
“趁鱼不注意。”他最后有气无力地道。
不过虽然过程曲折,但最终在江燃口干舌燥的协助下,鸡崽还是成功做好了一道看起来卖相不错的江鱼炖豆腐,当鸡崽把照片发给他看时,江燃感动得差点流泪,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吃完以后,回头写个五百字的感想给我。”临了,江燃擦擦眼角,发出了魔鬼的低语。
周辅深嘴角略微抽搐:“为什么?”
江燃义正言辞地回答:“不这样我怎么能知道我的教学成果怎么样?”
“………”他竟然无法反驳,毕竟叫江燃凡事打报告写感想还是他先开的头,现在反倒让江燃活学活用,举一反三用到他头上了……所谓天道好轮回,不过如此吧。
周辅深咽下了自己种下的苦果,见江燃要挂断,又连忙追问道:“我的小饼干什么时候能落实一下?”
“着什么急,我还能说话不算数吗?明天就给你烤好送过去行了吧?地址发过来!”
第45章 期待越大
听到最后那句,周辅深咀嚼的动作停止了,他下颌到锁骨间的线条陡然绷紧,同时眼底也在涌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说不上是惊喜还是紧张,总之连放在桌上的手掌关节都在轻微作响,半晌他才应答道:“知道了。”
话落后那头也挂了语音通话,周辅深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冷静了一瞬,他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一番,在确认这栋房产江燃绝对不可能知情后,才将地址发了过去。
而片刻后,江燃便回了他一个OK手势的冷酷猫头表情包。
周辅深见状松了口气,随即放下手机,他从厨房岛台旁的高脚凳上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四周,突然觉得哪里都不满意。
纪明显然不是一个打理家务的好手,他收拾屋子的方式,就是最低端的打扫大学寝室的水平,一切生活化的气息都被那简单粗暴的清理给抹平了,让这栋本就充斥着简约冷淡风格装修的房子,变得更加冰冷而无人味。
有江燃在的房子就从不会这样,周辅深想,他的燃燃一向很懂得如何点缀生活,在保证房子一尘不染的同时,也总能为那些平实而理性的色调添加上温暖的细节,无论是几何茶几上摆放的多肉盆栽,还是客厅浅灰色地毯上散落的鸡崽玩偶,以及冰箱上每天都摆成不同单词的字母贴——哪怕周辅深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东西(甚至还数次试图丢掉家里过多的鸡崽元素)但这不妨碍他怀念。
然而现在,他脚下的这座房子就像个差强人意的临时宾馆,周辅深眸色暗沉——纪明绝对在暗中敷衍了事,不然冰箱里也不会出现那么恐怖的东西,想到这他就嫌恶地甩了甩手,尽管洗了十几遍,他仍旧觉得十分难受,尤其那东西现在还在厨房垃圾桶里待着,而不是被彻底丢出这栋房子。
明天江燃就会来了,他喜欢温馨和热闹,不能就让他看到这幅场面。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盘旋在周辅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并且驱使着他人生中头一回亲自动手开始忙碌家务。
首先他就将房子里里外外都再次打扫了一遍,连垃圾桶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在确认清洁度基本可以达到国宴接待外宾的程度后,他又开始布置摆设。
先是把布艺沙发上颜色素净的抱枕都撤了下来,换上了颜色更亮眼并且材质更加松软的样式;然后餐厅的原木桌子也被他铺上了暖色而清新的桌布,甚至他还特意跑回原来的家,从杂物间里翻出来许多鸡崽周边塞在书柜和各种置物架上;最后,各个房间都被他依次点上了带有淡淡草木味的香薰蜡烛,以确保一晚过去后,明天室内残留的草木香气,可以刚好达到不轻不重的自然味道。
在厨房岛台上摆放好最后两个盛放蜡烛的玻璃杯,周辅深才想起冰箱里是该置办一些食材了,这样明天江燃来的时候,他就可以穿着那套玩偶装,用那副毛绒绒的外表哄着江燃去给他做饭。
想的很完美,不过这个时间超市已经关门了,只能明天早起去买,周辅深记得江燃平常闲的时候都是早上九、十点钟才会起床,而且烤饼干也要一个多小时,所以江燃应该来得不会太早,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六点钟就起床出门。
定好闹钟,周辅深又发了条短信给纪明,叫他明天不必来了,免得和江燃恰好碰上。
……
做完这些,差不多已经是深夜了,但周辅深依旧有些亢奋,他此刻就像一个趁父母不在家,便把在学校谈的对象偷偷约到家里的毛头小伙子一般,心中的躁动想按捺都按捺不住。
但是当他注意到这一点时,他下意识就皱了皱眉,想要克制这种情感。
因为所有不能受控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危险的,包括情绪。
非要举出论据的话,那就是曾几何时,在他能很好地控制情绪,维持内心的平静与漠然时——他成功的表演让江燃爱上了他,而在他获得了七情六欲之后,局面就失控了,江燃离开了他,而他竟然也开始患得患失,每天都为这些琐事不得安宁。
由此可见拥有情绪并非是什么好事情,而偏偏,江燃就是他人生所有情感的初始。
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未体验过什么是悸动。
年少时,在周围同龄人都纷纷因为青春期荷尔蒙,而去做一些蠢事的时候,周辅深面对书桌里突然出现的巧克力,下课后女生围在门外你推我搡的起哄,和男生或羡慕或充满敌意的注视,他唯一的感触就只有荒谬——人居然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又迂回的求偶手段上,这比起远古时候,那种直接用武力征伐来获取配偶的行为,简直不知道要低效多少,他那时候就想,人类在这方面也许在走下坡路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