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蒙喃喃说出了这个答案,当时她和黑猫争吵,对方没头没脑冒出了这么一句,让人印象相当深刻。
过往的故事,古往今来的神话、传说,正是“过往的故事”。
“也就是说,参考忒修斯的故事,传说中无人能走出去的、遍布怪物的米洛斯迷宫确有其事,那我们也需要和他一样,深入迷宫的正中心,击杀怪物,就能出去?”
“从这三幅图的指引看,应当是这个意思。”简明庶说,“迷宫,应该就是第三幅图,转轮迷宫。”
“——那是地宫。”游鼠插言道。
“你们是外来者,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表层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对应的地宫。整体结构,就是墙上那幅图的样子。表层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动,而底层地宫的大区域有一定标示,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找路。所以,许多人,会选择从地宫走,穿梭不同区域。甚至干脆生活在地宫当中。”
宝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说呢,像上面那么变态,区域之间的距离不停拉远,你们可怎么回家呢……原来有地道啊!”
“小姑娘。”
游鼠凌厉的目光扫过宝蒙的圆圆脸:“地宫不是人人都能走的。里面,相当危险。”
“有什么危险?”
“迷宫本身有些结构陷阱,同样的也会有避难所。里面有穿梭不尽的怪物,也有……比怪物更可怕的……人。”
他垂下眼帘,拉起一侧嘴角笑了笑,这个笑容冷酷又凛冽,让人胆寒、又捉摸不透。
游鼠罕见地抬眼,盯住简明庶,似乎在好奇,他会怎么样应对。
这种论调没吓着简明庶,他虽然看起来柔和又散漫,遇着危险和困难的时候,倒不是松劲儿和畏惧的类型。
“如果迷宫中心是唯一的出路,那就没什么好畏惧的。”
他低头,漾开一个柔风过花般的笑容:“毕竟,出了迷宫就是光明。”
游鼠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一抹温柔,有一瞬间,他觉得简明庶就像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安静地对抗着整个迷宫的阴霾。
这是整个阴沟般的世界里没有的光辉,也是他灰暗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光芒。
他的心情,忽然莫名地安静又平和。
黑暗中,简明庶攀着自己,倒插入心脏的那一刀,似乎真正的插在了他柔软的心尖上。
沉默没有蔓延多久,正在乱看书学说话中的真一终于冒出了一句正经话: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对!”宝蒙乐滋滋附和道,“再说了,有我宝女侠在,什么怪物,尽管放马过来!”
她骄傲地扬了扬米尼岗,颇为自信地挑了挑眉。
游鼠扶着灰色的墙壁,站起身子。本该是轻巧的起身动作,却因为心尖伤口的原因,带来一阵撕裂的痛。
他头一次感受到疼痛也是如此甜美。
这痛铭心,却让人欲罢不能。
他正了正身子,将晃荡至颊侧的发丝随手别在耳后,一脸沉静地走向简明庶。
宝蒙瞬间紧绷起来,连滚带爬地越过长乐,伸开双臂,挡在游鼠和简明庶之间。
“你又要干嘛。”宝蒙的语气算不上客气。
“穿过迷宫,没有那么难。”游鼠没理会宝蒙的敌意,“只要你有向导。”
他能理解这种紧张:两伙人刚刚还剑拔弩张你死我活,要想重新建立信任,说不上容易。
而对于简明庶表现出的放松和随意,他反而无法理解。
也许简明庶自小被关爱呵护着长大,才能生得如此温柔;也许他聪明又强大,才能如此放松。无论是哪种原因,游鼠看向他的时候,忽然怨恨起自己的渺小和卑微起来。
他看着地上坐着的漂亮的人,只感觉自己像站在泥潭里,却遥望着高山尖儿上,被柔和的风和多情的云额外留心照料的那朵玉兰花。
他自愧卑微,却又有些奢望的幻想。
游鼠朝着这朵纯净的玉兰躬下身子,虔诚地行了一礼。
“我愿做您的向导。不。”
他略微抬眼,看向那双漂亮到夺目的眼睛。几缕曼妙的发丝挡住了简明庶好看的眉眼,让人忍不住想帮他撩开。
“能为您引路,是我的荣幸。”
他面对着这朵玉兰,低下了高傲的头。
这是继简明庶行云流水地给出“忒修斯”的推理过程之后,宝蒙第二次目瞪口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解道:“这、这唱的哪出?”
“我们进化派,大部分时间都在地宫当中。”一直在休息的蛮牛忽然睁开眼睛,嗓音中还是化不开的疲惫:
“游鼠是我们的首领,带着我们在这里扎根驻足、开疆拓土。可以说,整个No.5,没人能比他更熟悉地宫。”
简明庶迎上了忽然示好的游鼠的目光。
他的眼神依旧凌厉逼人,不过看起来,还算真诚。简明庶打算起身,小伍舒扬却搂着他的胳膊,皱眉噘嘴生气三连。
小家伙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生气起来。
简明庶随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却惹得对方直接炸毛,怒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他安抚地揽着炸毛小不点的肩膀,目光转向游鼠。
有人带路,还是极其熟悉地宫的进化派首领带路,自然能帮他这一行人省去不少麻烦。
简明庶礼貌地朝他伸出右手,打算接受这个邀请:“谢谢。如果不麻烦的话。”
对方刚刚直起身子,打算握手,小伍舒扬双手一拢,死死抱住简明庶示好的右手不放,还朝着游鼠威胁般地亮了亮小虎牙。
简明庶试着抽了抽右手,反而引来了小不点一串怒目威胁,这副任性霸道毫不讲道理的样子,倒是和大个的那个如出一辙。
“好了好了,握个手而已,你松开。”
伍舒扬偏过脸,傲娇地“哼”了一声,毫不理会。
“你这样任性,不是让眼前这个大哥哥尴尬么。”
他不说这一句还好,说了这句,小伍舒扬像是更生气,当即怒瞪游鼠一眼,亮出小虎牙,对着简明庶的手腕就是一口。
“你干嘛!”
“不许咬我明叔叔!!”
宝蒙和长乐当即不乐意,介于对方是个小朋友,也不好下手阻止。
小伍舒扬没有立刻松口,反而加了把劲儿,像是要把疼痛透过手腕,刻进简明庶心里。
“疼!!”
这一声,终于让小伍舒扬松开了他。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两圈小小的牙印,两颗小虎牙的深刻凹痕格外显眼。
小伍舒扬有些心疼地帮他吹了吹,这反应让简明庶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自己咬的,这时候又晓得后悔了。
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这一幕,好像不久之前才在18层上演过。他没管住自己的思维,光是想了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心脏莫名地有些飘,连一向沉静的节律都有些乱。
如果按照之前和伍舒扬相处的规律,他的脾气又臭又硬,而且还吃软不吃硬。不过,面对这么点个小人,简明庶就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更不用提,他心里有个角落,透过这幅任性闹脾气的模样,仿佛看到了真正的伍舒扬傲娇生气的样子,和他一贯漠然又高冷的外表相比,有些反差地可爱。
是小不点可爱,才不是大个的可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他立刻在心中警告自己。
简明庶蹲了下来,和小家伙视线齐平。
他的语气柔和,耐心劝道:“好吧。数羊羊厉害,我不握了总可以了吧。可以松开了么?”
伍舒扬看了好一会儿简明庶的眼睛,哼一声偏过了头。
简明庶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想怎么样?”
小家伙没绷住脸,露出点喜悦神色,他很快压了下去,继续装作生气的样子,一跃趴到简明庶的背上。
简明庶:“…………”
他现在开始有些怀疑,这个坏小子是故意的了。
简明庶背着他站起身子,对游鼠说:“真不好意思,这小孩比较任性。不过咱们无论握不握手,就此也算正式同行了。”
游鼠头一次泛起一个宽慰的浅笑,将他一贯咄咄逼人的凌厉中和了不少。
“等你们再修整一番,我们就一道前行吧。”
“不用。”蛮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耽误你们这么久,我已经非常抱歉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简明庶看了看他疲惫的脸,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点到为止:“不要逞强。”
看着这些伤口,他心里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伍舒扬。他想起伍舒扬几次三番以绿光燎住自己身上伤口的模样。每一次,他都一脸沉静,垂下眼眸盯着伤口,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如果他在就好了。
意识到这个小小的希望之后,简明庶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出于鲲鹏极其不靠谱的坑娃式放养法,简明庶自小就独立到令人发指,甚至时不时反过来照顾这个不着调的义父。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依赖他人的想法,无论是义父、还是平都医院的小毛孩们,还是其他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