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地狱的使者。”绿火倒映在和佑的眸子里, 他显然有些神游天外,“不……他是地狱本身……”
“不,我觉得可能是高能能量束或者活跃离子态的东西。”
唯物主义者天申勉强这么理解眼前的诡异邪火。说不定, 这些邪火和伍舒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世界的“支配者”,或者换个更科学的说法,叫高维生物。
他开始有些不解, 为何温柔如光芒一样的简明庶,会和他纠缠不清。
明明这个人,像无尽深渊,捉摸不透又极端危险,和自家和暖春风一样的院长,简直是天渊之别。
天申悄悄看了一眼仍在沉睡中的简明庶。
院长比他高上许多,独自一人还有些兜不住,幸亏和佑有眼力见,一直在旁边帮把手,这才勉强稳住院长。
阴兵邪神组成的大军,进入石门,整齐行军。醉灵跨上了一匹暗影般的马,奔驰在侧。
和佑轻声问:“你说,他们会回来么。最后伍舒扬——”
“叫大王!”
“对对!大王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一旁的相声鬼差立即尖声抗议起来。
“哇,有鬼啊!”忽然出声,和佑被吓了一跳,“啥时候来的。”
底数:“你们人类能不能有点创意。”
真数:“见着鬼怪都统一口径。”
他俩一齐学着和佑哆嗦的样子:“‘哇,有鬼啊!’”
和佑:“……”
不过往好处想想,俩小鬼这么一闹,他反而不那么怕了。
伍舒扬独自一人走在队伍的最后,夜风摇曳着他的身影,孤寂得如寒星。
他没回头。
天申稍微有点理解明庶喜欢他哪里。
这身姿,仿佛承受了千万年的凄凉与孤寂,让人想要接近、想要触碰。
看着这么伤感的人,估计早把院长心里的小软软戳烂了。
他家院长,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同情心泛滥,而且吃软不吃硬。或者换个更严密的说法:简明庶符合共情钟形曲线的最高点,心理学上称之为六级共情。
这和简单的同情、无底线的包容不一样,更贴近于一种大爱。《圣经》上所述的,让人难以理解的“神爱众生”,也许就是他这样的人。
而且,伍舒扬长得不错。像暗夜寒水铸就,神秘又优雅;淡笑起来又如薄雪初霁,时不时还露出点霸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似乎对自家院长很好。
天申勉强把对他的接受度加了1。
巍峨连绵的玄武石柱构成了巨人之路,天申看着队伍浩浩汤汤,踩着远古神迹前行,直至最后一点绿光消失在视野尽头。
阴风抚过荒凉的海中石柱路,直扑脸面,潮湿而寒凉,似乎还夹着些歌声。
很快他就注意到,歌声并不是他的幻听,似远似近,如鬼似魅,飘忽在他的四周。
黑暗似乎放大了他的所有感官,旁边不住一惊一乍的和佑更让他感到无比头疼。
“唉——”
天申难得叹了口气,怎么就是和佑。
还不如带宝蒙,起码有点武力值;也不如带长乐,起码还能来几张鬼画符;再不济,带青华也好,实在无聊,还能把青华拆了再组装着玩。
偏偏是和他最鸡同鸭讲的和佑——
他现在感受到相对论的威力了,和身边这位处上十分钟,比火炭上坐一小时都漫长。
“二维码,你给我讲个笑话吧,这里出又出不去,还怪渗人的。”
天申冷着脸,唰地点亮屏幕,亮出二维码:“一个五块钱。”
和佑:“这你也收钱?你有没有点友爱之心啊!”
“没有。”
“咱们认识这么久——”
“五十。”
“能不能打个友情折扣——”
“五百。”
“你的心,简直比食腐的鸟儿还要黑!”
天申扶了扶眼镜,冷瞥他一眼:“供需理论不知道么,现在是需求强烈供需紧缺,属于卖方市场,一口价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个一千,爱听不听。”
“……”
天申镇定划开二维码锁屏,补充道:“这里没信号,支持口头要约,你可以先行做语音欠条,等回了医院,一次性付清,连本带息,按天复利。利息按国家公布银行基准利率计算,绝不上浮利率。”
和佑:“……”
“你的灵魂被金钱腐蚀,讲出来的也是臭故事,我不听了。”
“不听你就闭嘴。”
天申的铁腕,没让他安静多大会儿。才不到五分钟,和佑又开始疑神疑鬼,四处张望。
“——又怎么了。”天申问。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乱蝠过。
荒凉的巨人之路那头,远远地走来了一个飘忽的人影,披着长长的拖地红斗篷,扛着巨镰。
模糊中,手起镰落,海风送来了一阵飘忽的悲鸣。
“处决。” “处决。” “处决。”
那人一步步走近。
*
无月。浓雾弥漫满城。
漫天疾雨,哥特式尖顶建筑拥挤地伫立在一起,屋顶上的石雕像注视着绝望的大地。
教堂钟楼顶端,孤坐着一个人影,披着斗篷,徐徐擦着巨型镰刀上的血痕。
钟声响。
蝙蝠呼啦掠过,恍惚间,却又无人坐在钟楼之上。
一只纯黑巨鹿立在钟楼顶端,硕大的鹿角像古树伸开的枝桠。黑鹿朝着深渊般的地面,一跃而下。
它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钟声惊醒了简明庶。
耳边传来了幽凉的水声,整个视野都是无比灰暗的天空。潮湿的朽木气息传来,他似乎躺在一艘木舟上。
他昏昏沉沉,只记得最后的石门,和疯狂拉着自己袖扣的榛果仙灵,似乎和这里完全不同。
和佑呢?天申呢?舒扬呢?
他坐起身子,周围黯黑的河流里漂浮着塑料袋和不明的肉块,除此之外,谁也没有。
船只离岸边不远。确切的说,距离整个阴森的古镇不远。一只乌鸦当空掠过,瞬间有绳索抽住了他的脖颈。
咽喉处袭来了强烈的压迫感,他瞬间身子紧绷,两手下意识扯住绳索。有什么东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在他身上摸索。有人看中了他的戒指,对方野蛮地撕扯,几乎要将他手指扯下。
他随手在身侧摸到了冰凉的东西,一手扯住脖颈绳索,一手朝左侧人狠狠砸去。视野乱晃,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只黑色巨鹿站在岸边。
左手侧猛然一空,他整个人翻倒在水里。
不知是水草还是头发缠住了他的身体,猛地抽着他往下沉去。被死死抽住脖子的窒息感还没过去,没顶的河水又来袭,扯着他的脖子往河底沉。
他完全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只凭着最原始的本能和身后之人搏斗,他左手还抄着船上带下来的东西,朝着身后的东西砸去。
抽住他脖颈的人仿佛被控制了一般,他挨了不少下依旧无所畏惧。
从河底看,微弱的日光逐渐远去。他的意识开始飘忽,目光开始发白。
莫名地,他想起今天早上,舷窗前,晨光落在伍舒扬脸上,他泛起了一个极浅的笑。
利刃唰拉划过,他的左臂至后背传来了长长的刺痛感,下一刻,他肩上被狠狠一钳,整个人被拎出水面。
眼前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棕发,戴着眼罩,他手上提着把刀,狠狠朝着简明庶身后挥去。
有什么东西瑟缩着沉入水底,那人丢开简明庶:“小点心。”
他果决转身,拖着长刀淌着水,开始往岸边走去。
枯树林里,黑鹿一闪。
“谢谢。”简明庶捂着臂上的伤口,三两步追上他,“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他全身湿透,滴滴答答往下流着湿冷的水,这时候简明庶才注意到,他身上全是血。
除了左臂伤口之外,他没有别的外伤,这么大的出血量,应该不是自己的血。
不太好的预感,蔓上心头。
“我没空哄孩子。”中年人答。
“这里是轮回镇。”
一个绿皮地精凑了上来,三人一道穿过树林,向着近处的镇子走去。
简明庶:“轮回镇是哪里?这里还是爱尔兰么?”
“知识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地精朝他狡黠地笑了下,他朝简明庶做出了一个搓手指的姿势。
简明庶下意识摸了摸兜,他碰到了手机。
“能扫二维码么?”
地精嘲弄地笑了一下,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却被他衣服上一排璀璨的扣子吸引。他抬手,想摸一摸扣子上的钻石。
“用你的扣子抵,也可——”
地精没说完,走在前头的中年男人回头,一刀把他扫进了远处树林里,重重撞在地上。
简明庶刚要开口,被这人扯着,一齐滚进了路边一架古旧的马车。
车厢窗户被几块木板钉死,几丝儿光线落下来,什么也看不清。好在简明庶这边,有个腐烂的蛀孔,还能勉强看到些外面的状况。
是几个端着祭酒碗和酒杯的人,大腹便便,长得像囊肿成了精。其中一个祭酒碗里垒满了葡萄,不,简明庶仔细看了看,是垒满了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