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他沾到小哥哥们的身子!”
“妈妈,妈妈快来啊——!”
花清澪此刻仍扣住翩跹的手。见有变故,翩跹顿时身子一软,顺势滚入花清澪怀内。“哎呀,吓死奴了!”
冲进楼内的少年郎叉腰站着,下巴高高扬起,细眉长眼,目光直勾勾地锁住花清澪。
花清澪恰好立起身,红衣广袖轻挥,翩跹落入他怀中,似抱不抱。
楼下的龟客打手们也到了,楼梯间噔噔噔大片脚步声,七八个打手持着木棍,气势汹汹地指着那少年郎骂。
对这些怒骂呵斥声,少年郎一概不理,只将目光睃着花清澪。半晌,极不情愿地,顺道瞥了眼花清澪怀内的翩跹。
翩跹两条长臂勾住花清澪,绛红色薄纱内春.光大泄,眼波一转,恰对上那少年郎的视线。他立即抬起玉雪般的足尖,绷直了,盘住花清澪的腰。
十足的挑衅。
花清澪面色不变,只望着那个少年郎笑了一声。“小谢?”
小谢,自然就是他在洞内养着的鸟妖。自打他受罚后,小谢代他行走阴阳界,如今也能公然在春烟楼出入。
化身为十三四少年郎的谢灵欢眼珠子转了转,借着背后众打手棍棒横扫的劲风,双手大张着前扑,嗓音清亮。“哥哥——!”
一声哥哥出口,春烟楼内众人都愣住,随后眼睁睁看着他飞扑向花清澪。
谢灵欢横冲直撞地,左胳膊肘扫开缠在花清澪的三个小倌儿,右手一挥一扫,顺势将伺候翩跹的两个侍童推了个仰倒。最后他在扑到花清澪面前时,扬起脸,可怜兮兮地扁嘴。
“分明昨儿个夜里,哥哥你才在榻上许诺人家,结果今天你就要换新人。哥哥,你好狠的心!”
连串话音清脆如弹珠从喉间迸落,话语尽,谢灵欢已嘭地一声撞入花清澪胸口。
冲撞力无比之迅猛。
正勾住花清澪腰股的春烟楼头牌翩跹闪避不及,硬生生地飞闪了腰,哎哟喂一声,惨叫着跌下地。绛红色薄纱掀飞,露出大片不可言述的春.色。
第16章 廿年乱三
花清澪不料他醋劲儿这么大,低头望着撞入他怀内的谢灵欢,勾唇笑了声。“小谢?”
“嗯,”谢灵欢拖着点娇憨鼻音,在他怀内揉来滚去,仗着他衣襟领口大敞,占尽了便宜。“哥哥——!”
花清澪把他推开了些,似笑非笑。“我是你哪门子哥哥?”
顿了顿,又道:“昨儿个夜里,在榻上,我又何曾应承了你什么?”
化作十三四岁少年郎的谢灵欢眼眸微红,揉着鼻尖,委屈道:“你有!你分明说了,说我近日伺候你,伺候得格外好。你还夸我乖巧听话。”
啧!花清澪想起,近日他为了要摆脱这条尾巴,的确违心地随口赞了他几句。没料想,这妖鸟居然还记着。
春烟楼内众人都怔怔地望着他俩。都是在风尘里打滚讨生活的人,当然明白少年郎喊的这声哥哥,指的是情哥哥。只是没想到,这位红衣公子当真在家里头养着这样娇滴滴的脔.宠。
如今小脔.宠找上门,他们倒不好如何。
“咳咳,既然是公子身边的人,那这硬闯一事,就这么算了吧!”鸨儿察言观色,扬了扬手中嫣红色丝帕,顺势擦拭鬓角油汗。“只是这位小公子砸坏了许多物什,咱做的是苦行当,赔不起。”
花清澪挑了挑眉。“砸了多少?”
“也不多。”鸨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掰开手指头算给他听。“共计门两扇、条桌十张、山水屏风一座、玉石摆件八个,还有咱楼里的人,叫他给打了。这伤药费……”
花清澪眼风斜斜地扫过谢灵欢。
谢灵欢顿时又主动往后退开半步,抿了抿唇,可怜兮兮地道:“没、没打,他们拦着不让我上楼,我就推了他们一下。”
在迎上花清澪似笑非笑的目光后,他声音又低弱了三分,小小声地道:“就、就一下。最多两下!不可能更多了。”
花清澪抬手,玉雕般莹皎的手指探入怀内,信手扔出一袋银子。玉色锦袋湘妃绣,系扣缀着粒小指甲盖大小的夜光珠。“拿去!就凭这颗珠子,也当赔得起了。”
锦袋在半空抛了个弧线,鸨儿赶紧上前一步,扑过去抢,谁知却落了个空。
那只锦袋被谢灵欢劈手夺了。
谢灵欢一把攥住锦袋,不高兴地嚷嚷道:“哥哥你也忒好说话了!就这破地方,赔他们百两银子就绰绰有余。还给夜光珠?再者说了,这锦袋须是你的贴身之物,连我都不曾得,不能白便宜了这些狮子大开口的势利小人!”
他话语声快如连珠,手下动作也片刻不停,说话间已经将几锭碎银子从锦袋里倒出,数了数,刚好一百两。“拿去!”
谢灵欢把碎银子砸给鸨儿。
鸨儿接过银子,脸色有点难看,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位小公子说的,咱做皮.肉生意的,不势利,难道还学人家读书郎,没事儿之乎者也,也等着考状元去?”
待说到“考状元”这茬儿,鸨儿特地剜了谢灵欢一眼。心道,你倒是个儿郎,不也与人做了娈童?来咱这小倌馆内争风吃醋,还说甚气节。
谢灵欢压根不搭理她,见她消停了,笑嘻嘻地把玉色锦袋贴身塞入自家怀内,又觍着脸去挽花清澪的袖口。“哥哥,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家去吧!”
花清澪垂着眼看他作戏,艳美双唇微分,笑了声。“呵!”
在花清澪看来,小谢虽然不过是只根脚一般的妖鸟,但毕竟是他豢养的妖。比起人间这些个露水红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在人前,花清澪愿意赏这只妖鸟三分薄面,居然没驳斥。反倒任凭小谢拖着他胳膊,两人并肩下楼。待到了转角处,依稀听见二楼黄杨地板上传来脚步噔噔声。
谢灵欢怒而回头,就见春烟楼头牌小倌儿翩跹追来。翩跹被谢灵欢撞飞后,一袭绛红色薄纱便凌乱地挂在腰间,如今他杏子眼儿噙泪,紧咬着下唇,目光径直越过谢灵欢,只死死地盯着花清澪背影,轻唤声莫名凄楚。
“公子,今晚的花会,您还会来与翩跹捧场吗?”
以翩跹在楼内的身份,留客自然轮不着他亲自开口,何况这样凄绝,倒仿佛是一夜情浓后的轻别离。
花清澪眼眸动了动,挑眉,回头笑了声。“你猜?”
第17章 廿年乱四
区区一个凡间小倌馆里的货色,居然也敢当众这样挑衅他!
谢灵欢脸色当即变了,他拖住花清澪如红云般艳丽的衣袖,难得没撒娇撒痴,一双细长眼儿瞪得滴溜圆。“不许来!”
“嗯?”花清澪勾唇,漫不经心地从翩跹那处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谢灵欢身上。“你凭甚管我?”
笑话!他花清澪活了万余年,被人欺过辱过,却从不曾有谁敢明目张胆地管着他。
何况一只被他随手捡来的鸟妖。
谢灵欢紧紧攥住花清澪那只艳丽的红袖子,仿佛与那袖子结了莫大的仇。少年眉目不动,语气却异常阴狠。“不许再来此处!”
花清澪怔了怔,随即缓缓地将手从他那处往外抽。
挣了几次,没挣动。
花清澪便也有些恼了,冷笑道:“小谢,须记着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谢灵欢阴狠地瞪着他,唇角肌肉不受控地剧烈抽搐。
谢灵欢目前化身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身高只及花清澪肩头,视线便自下而上,带了点仰望。“美人,如今日夜陪伴在你身侧的是我!在碧水桥边守着你、为你酿满了足足三百坛澧泉酒的也是我!”
澧泉酒,除了好喝外,最主要是能修补神魂。是三界俱求之不得的幽冥界至宝之一。
花清澪被他这句话勾动心事,顿时当真恼了。嗤啦一声!他索性径自抽出手,任由那只艳丽红袖裂成两截,勾唇冷笑不已。“既不欢喜,从此便各走各路!”
噔噔噔!花清澪愤然下楼。
谢灵欢手里抱着那半截广袖,广袖如红云漫卷,只余一怀空寂。他定定地立在楼梯转角处,许久都不曾动。
“嗤!”楼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谢灵欢缓缓地回头,果然见翩跹正倚在阑干侧,见他望来,轻蔑地讥笑道:“你我不过一样的人,谁比谁更贵重不成?你如今这样处处栓着他,须知道,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
谢灵欢眼眸不动,脸色愈发白。
翩跹见状得意,越发骄纵地跷起一条雪白长腿,腿根从绛红色薄纱下露出来,脚趾甲圆润微光,足下踏着只蝉翼般轻透的金缕丝履。他踩在阑干,扬眉笑道:“小弟弟,你须还小着几岁。你不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啊……”
余音袅袅未尽,故意意味深长地叹了声。
谢灵欢默了一瞬,忽然间也笑了。他笑起来唇角肌肉如同抽搐般跳动不休,眉目五官纹丝不动,便显得十分奇异,莫名透出股凶狠。“男人?你认得几个人,经过几件事?”
顿了顿,语声忽转漠然。“你有过男人吗?”
翩跹谈笑风生的脸突然一滞,手抚在鬓角细辫,指尖却像是被辫角那串儿铜铃卡住了般,怎么都动弹不得。唇黏在牙齿,神色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