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 (城北说书客)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城北说书客
- 入库:04.10
最近的事情有些多得他理不清头绪。混混沌沌的日子过久了,实在是没有什么为了一件事豁出命拼了的力气。
街旁是那家他曾经逛过的瓷器店,在店门看了一会,他悄悄走了进去。
一进门,还是那股竹子烧着了的气息。
他看着那件颜色漂亮的祭红釉梅瓶,想了想家里养狗的话还是不适合买这种东西。
他的水杯就是被小佩子撞掉在地上过,缺了一个口,但至今没想起来换别的,就那么对付着用着,每次喝水的时候都要小心避开着缺口。
“公子莫看了,本店不做您的生意。”
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放心,你就算做我也没钱。”皇轩烬不以为意地笑着说,直接迈腿想往外走。
“公子不问我为什么不做你的生意?”马老板揣着袖子看着少年的背影说。
“老板不做我的生意,那是老板乐意,我问干什么。我总也不能强买强卖是吧。”皇轩烬转过身看着马老板说,那双挑花眼还是轻弯着。
“因为你是皇轩烬,所以我不做你的生意。”马老板说。
皇轩烬咬了下嘴唇,然后突然点了点头,“恩。”
“老板生意兴隆,我先走了。”少年转身,想要迈出店。
“皇轩烬!你就真心甘情愿做伐纳的走狗吗!帝国少将,这就是你留在伐纳要的东西吗?”马老板突然在他身后喊道。
“走狗……总比丧家之犬好吧。”皇轩烬说。
“你知不知道东煌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马老板一字一字地说,瑁玳眼睛下的眼像古井般。
“东煌?东煌再乱和我没关系。”
“皇轩烬,我本以为当年那场第二次黄昏之役你背弃东煌另有隐情。如今看,是我想错了。”马老板像是讽刺地挑着嘴角说。
少年转过头看着身边一尊青花瓷,突然说:“马老板,你去过瓷窑吗?”
“自然去过。”马老板愣住,不明白少年想说什么。
“我也去过一回。我听过一次刚出窑的瓷器在风中开片的声音。”少年说:“很好听。”
说完少年直接迈出店门。
你说说这些人,他明明已为东煌流尽了所有的血,可他们还要他把骨头也烧了,把灰也洒在东煌。
皇轩烬摊开手,看着手心留下的巨大伤疤。
那是当年那场战役,他流尽了血,以死境入剑冢留下的。皇轩烬轻仰着头看着科林斯充满雾气的天。
06
科林斯码头。
皇轩烬沿着岸上的木板而走,旁边背着货物的劳工经过时木板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那天我记得有个背着琵琶的行者,叫叶七,还在这吗?”他问面馆的老板。
“在的,在的。在那边做工呢。”老板说:“你找他?”
皇轩烬摇了摇头,“随便问问。”
他看着远处在运河口坠落的夕阳,靠在面馆的招子上突然问:“老板,你离开东煌多久了。”
“两年了。”老板说。
“那你清楚,东煌现在怎么样吗?”
“乱的很就是了,东煌的劳工比伐纳的工人价格低上不少,他们在这过得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不过在东煌是连活头都没有就是了,否则也不会来这。”老板一边擦着面板一边说。
“怎么个乱发?”皇轩烬问。
“自从皇轩家没了,这东煌就没好过。”老板揪了一团面甩在面板上。
“喂,你找我?”背着一袋茶叶袋子的汉子把袋子扔到了地上,看着皇轩烬。
码头口岸上,两个人靠在围栏边,叶七今天只穿了件汗衫,不停拿衣摆擦着汗。
“公子找我什么事?”叶七直接问。
“来伐纳的人多是在东煌混不下去的,你功夫很不错,不至于在东煌混不下去,你为什么来伐纳。”皇轩烬问。
“来杀人。”叶七直接说。
“谁?”
“两个人。一个是伐纳的官员,还有一个,是东煌的叛徒。”
第170章 神之骰
07
皇轩烬转过头看着叶七, “你为何要杀那位伐纳的官员。”
“当年的白昼之殇后,朝廷将华阴一地的夸父血划给了伐纳开采。”叶七说。
“这件事我知道。”
“那你去过华阴吗?”
“没有。”
“那里……早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叶七闭上眼像是不愿再回想起他去往华阴时所见的一切, “自从那个叫做拉郎夫的伐纳官员开始在华阴任监工来,华阴便已经是东煌地上的炼狱。”
“你可还记得当年开阳帝年间的丹磺祸。”叶七说:“一场丹磺祸, 东煌四境皆成焦土。而如今的华阴比当年丹磺祸后的东煌还要甚之。”
“满山都是黑色的炼油残渣,华阴境内所有的田地都被毁去。而华阴的男子大抵都被充作矿工。”
“他们根本就没把东煌人的性命当做是性命。”叶七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他的语气克制, 但仍能感受到他强忍的怒意,“每天死在矿坑里的人就直接埋在矿里,一个矿开完,倒被死人填了大半。”
“三个月前, 华阴的矿工暴动,结果被伐纳军和朝廷一起压了下去。而我有几个兄弟, 也去了。”
“拉郎夫让朝廷把他们交出去, 朝廷……也就把他们交出去了。”叶七摩挲着手上的铁棍,“那时我正在泉州,等我赶到华阴的时候。我那几个兄弟的尸体就挂在矿山上。”
“我打听到杀了他们的拉郎夫, 已经回伐纳了,所以我现在在这。”
“那么多人在东煌都没能杀掉拉郎夫,你一个人过来伐纳,难道就能杀了他吗?”皇轩烬看着科林斯码头上的雾气说。
“公子可听过那个自知自己活不过七日的陌刀客的故事。”叶七说。
“听过。”皇轩烬点头:“听闻二十四诸国年间, 有个刀上饮酒的陌刀客,他自知活不过七日,便隐于山中。”
“第一日, 他的恩师来看他,他的恩师说自己早年抽多了烟枪,如今气短,终日不能呼吸。于是他割了自己的肺给他的恩师。”
“第二日有他的至亲好友拎了壶酒来见他,对他说自己的眼被冤家毁去了,于是陌刀客剜下了自己的眼,给他他的至亲好友。”
“第三日,有位曾经舌灿莲花的说书人来找他,说自己的舌头如今已经僵了,再不能说上段满堂彩的评书了,于是陌刀客把自己舌头割掉给了那个说书人。”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皆有人来找他,于是他又舍了两指一臂一肝。”
“最后一日,他的师妹来见他。他的师妹将要嫁给江湖上最风流倜傥的白衣公子。可他的师妹没有一颗能爱别人的心。于是他剖了自己的心,给了他的师妹。最后他死在了第七日,而他的师妹与那位白衣公子终成神仙眷侣。”
“公子可想做那陌刀客?”叶七问。
“莫非你想?”皇轩烬看着叶七问。
“得此一身,捐此江湖。我之幸。”叶七突然笑道:“捐我此眼,千古风雨尽。捐我此舌,饮尽江湖一碗酒。捐我断臂,捐我残肢。捐我一身血,入酒江湖酿成万里风。”
皇轩烬只好低头默然笑着。
“公子不问我另一个要杀之人是谁吗?”叶七握着手中的铁棍说。
“没必要了,东煌叛臣而已,若你想杀,杀了便是。”皇轩烬说。
“可我要杀得这个叛徒,可不是一般的叛徒。”叶七说。
“怎么个不一般。”
“那个叛徒有着尊贵无双的血脉,他本该以此身誓守东煌,可他却让东煌陷于水火。”
皇轩烬抬起头看着叶七,那双桃花眼仍旧轻弯着,但却黑的看不见底。
“我要杀得,是东煌最大的叛徒!”叶七却突然狂笑道:“我要杀得是——长庚帝!”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铁棍。
“你疯了?”皇轩烬说:“长庚帝?那是东煌的皇帝!只有臣子叛君,怎么会有帝王叛国!”
“天子不仁,那天子便是最大的叛臣!”叶七咬着牙看着少年说。
“终有一日,我当杀上凌霄!”
叶七在夕阳下空旷的码头上喊道,他一身浆洗白褂,可他的目光却像是将要斩杀帝王。
“东煌至此,有贪官,有强敌辱国,有酷吏当道,可最大的罪人,是长庚帝!这天下不是他长庚帝一人的天下,这天下当时东煌百万百姓的天下!帝王不仁,则臣民当翻覆之!”
“可你如果是要杀长庚帝,那你来错地方了。”皇轩烬说。
“我没来错地方。”叶七说:“长庚帝该死,他也必须死。可我不是傻子,也不只是一介莽夫,他死了,东煌接下来怎么办?”
“二十四诸国,两百年的战乱,难道要让东煌的百姓再挨一遍战乱连年吗?再当一次两脚羊,和骨烂?何况如今更有伐纳、亚瑟在外,若东煌再陷战乱,往后……不可测啊。”
“可若是将帝位给了长庚帝的那几个儿子,我便是杀与不杀长庚帝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将皇位从一个昏君手上给了下一个昏君罢了。”
“你怎么又知晓那几个皇子便是也昏君,不是韬光养晦。”皇轩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