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 (城北说书客)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城北说书客
- 入库:04.10
那是千年前的哲人对宇宙本源的探讨,米利都的泰勒斯以水为万物的本源,他是第一个思考宇宙本质的人。而赫拉克利特却以永恒燃烧的火为一切的本质。这个世界过去是火焰,现在也是,未来仍旧是。
“为什么?”维希佩尔问。
“整个世界都是潮湿的水,”皇轩烬歪着头想了想说,“……那样太冷了些。”
窗外的雨打在透明的玻璃上,砸出一道道的水痕,少年像只怕冷的猫缩在沙发上,歪着头说。千年前的哲人争论不休,伟大的言论在纸卷上亘久铭刻,而那个少年只是歪着头说,那样太冷了些。
维希佩尔突然觉得,就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可,世界的本源是永恒燃烧的火焰。他近乎纵容地想,永恒而潮湿的水对于他的少年来说的确太冷了些。
“你呢,看了好久了,在看什么?”维希佩尔问。
“《金枝》,确实挺厚的,没意思的时候翻一翻还不错。”皇轩烬说。“不过有的时候确实觉得挺难理解的。”
“比如?”
“这本书上说古时神庙的祭司被称为“森林之王”,却又能由逃奴担任。然而其他任何一个逃奴只要能够折取他日夜守护的树上的一节树枝,就有资格与他决斗,就能杀死他则可取而代之。而那节树枝便是金枝。”皇轩烬读着书上的简介,然后抬头问维希佩尔,“总觉得很难理解。”
维希佩尔笑了笑,“后面有说的,远古的国王是神意的象征,然而当他任期满了,或者打了败仗就必须被处死。因为人们认为当国王衰老,他的灵魂就变得衰老,必须在国王健康时将他杀死,然后将他身体里神性的灵魂交给下一位继任者。”
“不过当国王拥有了现世更加强大的权利便不会甘心这样死去,他会令一位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替他死去,后来国王便直接寻找被流放的犯人替他受死。犯人会为王七日,成为临时的国王,这七天便是狂欢盛典,在狂欢结束后,犯人便代替国王死去。”
“在远古人的眼中,死亡和复活同植物的枯荣是一致的。当逃奴折到“金枝”时,不仅获得的是与再任祭司决斗的权力,还象征着神圣的灵魂会迁居到新的躯体里面,在新的躯体里复活。”
“后来不仅是国王,在狂欢的仪式上,所有人都会将自己的罪孽交给逃奴,在逃奴被处死时,他们的罪孽也便全部了结。”
皇轩烬想了想,“所以是逃奴背负了国王和众人的罪孽,然后替他们死去。”
维希佩尔点了点头。
“将自己犯得过错让别人背负吗?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去承担。”皇轩烬低着头说。
维希佩尔地看着皇轩烬,那双蓝色的眼睛积郁着深深的颜色,如同欲雨的天际。他咬着嘴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等到想要说的时候皇轩烬已经低下头继续看了,于是维希佩尔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铅灰色的天空,浓雾堆积的雨夜。
有的时候并不是做错的人才会受罚。
维希佩尔想说。
“对了,金枝就是槲寄生吧,槲寄生在被摘下几个月后就会变得像是黄金一样,所以被称为金枝。”皇轩烬突然抬头说,“我记得北欧神话中的洛基便是用槲寄生杀死了光明之神巴德尔,他所有的背叛由此开始,然后便是诸神的审判,他被判投于永恒燃烧的硫磺与火湖之中……”
——神后弗利嘉梦到他心爱的儿子将被杀死,于是命令所有的事物不能伤害他,唯有槲寄生太过弱小而被神后忽略,洛基将树枝交给目盲的霍德尔,霍德尔将树枝掷向霍德尔,树枝变为“长青剑”。
光明之神巴德尔死去,黑夜杀死了白昼,于是第一次黄昏之役降临。
冰冷的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玻璃窗上的倒影中向来冷峻如同神祗的男人侧脸逐渐被弯曲滑落的雨痕模糊,窗外铅灰色的雾气深浓,而男人的背影像是静默的雕塑。
“他为什么要杀死巴德尔?”皇轩烬问,“洛基以前所有的玩笑从来不会给诸神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危害,他的那些玩笑不过是一个孩子想要博得大人关注一样。可他为什么要突然杀死巴德尔。”
“《大埃达》里说过海姆达尔不喜欢洛基,但从未有过洛基和巴德尔的记述,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过往严重到洛基要杀死巴德尔,为什么《大埃达》里完全没有任何的记载?”
维希佩尔没有回答,窗外是无尽的夜雨。
“硫磺与火湖,那里是什么样子?”皇轩烬突然问。
维希佩尔摇了摇头。
“至少,那里不会冷了。”皇轩烬笑了笑。
夜晚渐渐深了,皇轩烬看了看窗外,“今天楼下那个拉小提琴的不在诶。”
“可能因为下雨吧。”维希佩尔没有抬头,看着手上的书说。
“可那个人有的时候就算下雨都回来的,大雨天的在下面拉小提琴,也不知道谁能在雨天给他钱。一拉就是一整晚,就和不会累一样,可惜了,今天没来,否则真想让你见见。”
“拉的怎么样?”维希佩尔低着头问。
“就那样吧。”
“……怎么,不好吗?”维希佩尔皱了皱眉。
“倒也不是,调子太悲了,就跟老婆跟别人跑了一样,一听就是娶不着媳妇儿注定一生孤独的。”
“……有那么惨吗?”
“有!怎么没有,我宁可来个吹唢呐的也比这个跑了老婆的强。自从他来拉小提琴,圣天鹅湖上的天鹅都被吓走好几只,连乌鸦都不敢往这飞。”
“是吗?”
“也可能是因为我偷了几个鸟蛋吧。”皇轩烬耸了耸肩。
“那你想要听什么曲子。”
“我想听什么没用啊,得他肯换啊,我看他老婆回不去他是一辈子不可能拉点喜庆的调子了。”
“下次我过来带着琴,你想听什么我给你拉。”维希佩尔看着皇轩烬笑着说。
皇轩烬看着维希佩尔,“你不骗我。”
“当然不会。”
“好,我要听百鸟朝凤。以前山寺下面的一有喜事,就有一个老头在前面吹唢呐,可喜庆了,后来我去找他,他天天给我吹唢呐,每次给他带一壶三文钱的酒就行。”
“……”维希佩尔说,“那是唢呐的曲子。”
“看吧,你还是骗我,我就知道。”
维希佩尔:“……”
过了很久,皇轩烬突然说:“那老头给别人吹了一辈子百鸟朝凤,却没听过别人为他吹一次,可能这辈子他也听不到别人给他吹这支曲子了。那个老头告诉我,等他死了,记得给他再带一壶三文钱的烧酒,也给他吹一曲百鸟朝凤,让他听听。”
“不过,也不知道那个老头死没死,都过了这么久,我走了,他那两个钱怕是连三文钱的烧酒都买不起了。”
皇轩烬笑了笑,可维希佩尔看着他却觉得有些落寞。
在所有人眼中那个少年是嚣张而狂傲的。
可他的嚣张和疯狂只有一瞬,更多的时候只是落寞和安静。
窗外的夜雨像是无止休地下着。
“该睡了。”维希佩尔轻声说。
“恩。”皇轩烬点了点头。
“我先去洗澡。”维希佩尔起身,顺手揉了下少年的头发。
维希佩尔擦着头发出来就看到地板上铺了一层地铺。
“今晚你睡那。”皇轩烬嚼着一袋薯片头也不抬的说。
“今晚很冷。”维希佩尔看着少年说。
“我睡也行。”皇轩烬说完就起身去了浴室。
皇轩烬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到维希佩尔已经很自觉地躺在了打好地铺上,不自觉地舒了口气,刚转过头准备去拿睡衣,皇轩烬突然回头看向维希佩尔,“我怎么记得刚才地铺不是铺在那里的。”
刚才他明明是把地铺铺在了离他床边很远的地方,现在怎么突然跑到了离他床边那么近的地方!
“有么?可能你刚才眼花吧。”维希佩尔连看都没有看皇轩烬地说,脸不红心不跳,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搬回去。”
“今天累了一天了啊,辛辛苦苦做饭真的好累啊,我要睡了,晚安。”维希佩尔把眼罩直接拉了下去。
皇轩烬翻了个白眼,实在拿维希佩尔没有办法,只好背过身去换睡衣,刚换到一半,皇轩烬猛然一回头就看到维希佩尔的眼光悠悠地看着他,“小凰鸟,你瘦了。”维希佩尔银色的发丝在地铺的枕头上纠缠着,目光却一直看着他。
“多谢,如果你这句话是对伊丽维莎说的她可能连你递过去的合约是什么都不看直接签同意。”
“吃的不习惯吗?”维希佩尔看着皇轩烬背后轮廓明显的蝴蝶骨问,皇轩烬换衣服的时候,那两扇骨头在皮肉之下像是蝶翼一样挣着,漂亮,却像是随时会飞走的惊蝶。
“伊丽维莎又不是再养猪,把我喂肥点也不会多卖一个金币。”
“要是我愿意买呢。”
“你要是愿意一个金币一斤肉,伊丽维莎还真没准把我骨头架子拆了放秤里称称成斤卖了。不过殿下要是真买回去就亏大了,劝殿下三思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