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卷毛是第一个发现铁栏杆上带上了血迹的。
他在和唐遇说话时，目光一直追随着113，似乎是被那抹血迹刺痛了眼睛，小卷毛瞬间也顾不上害怕了，直接扑上去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少年的手臂。
小卷毛的力量完全不能和113抗衡，被随手一甩就推了个屁墩儿。小卷毛吃痛，整张脸都皱了皱，但又立刻异常英勇的站起来扑了上去。
唐遇怕他被一不小心抡死了，连忙上去帮忙，但直到从后边架住113的胳膊时，他才发现少年简直像一头疯牛一样。
宁瀚和明书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四人合力才硬把少年制住，强行拖回了床上。
他们摁住少年的四肢，可少年却完全不顾有骨折的风险，只一味的疯狂挣动，喉咙间也不时爆发出阵阵咆哮。
小卷毛情急之下直接张开怀抱把113的头抱进怀里，双手捂着少年的耳朵，用单薄的胸膛牢牢挡住少年的视线。
小卷毛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而也不知是少年的体力耗尽了还是小卷毛的方法真的有用，113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最后只是像是被卸掉了电池一样，睁眼望着被水渍浸得发黄的天花板，呆愣愣对外界没有反应了。
唐遇和宁瀚夫妇试探着松开手，小卷毛坐在113的床被，眼里盛满了浓浓的担忧。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和113的情况类似，在其他病房中也同样出现了发病的人。
被锁在值班室里的医生简直要疯了，其余几名医生上班之后看到这种场景也是一脸懵逼，立刻扯开嗓子吼着护工让他们赶紧想办法把病人们放出来。
光头男有些不情愿，他不像医生们那样重视病人，但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昨天大半夜的被拎出去跑了一大圈，回来发现休息室被锁，只能将就着在走廊里休息。
大家本来就已经身心俱疲了，手里的工具又十分有限，眼下却不仅要徒手拆铁门还得听着接连不断地斥骂，硬生生的憋出了一身的汗。
简直暴躁。
唐遇倒是心情不错，然后他的肩膀就被宁瀚用力拍了一下。
“怎么了？”唐遇瞬间反应了过来。
“……没。”宁瀚还维持着拍他的姿势，表情有些古怪，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问：“唐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
唐遇神情困惑，明书见状赶紧扯了宁瀚一把，才轻声对唐遇说：“可你刚才挑了下嘴角，还突然笑了一声。”
而且笑得还很诡异，差点把两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笑起来。
因为那笑声似乎是从喉咙间轻轻发出的，十分轻快又异常纤细，却莫名令人感觉好像笑声中沁满了黑暗和鲜血的味道，并不像是唐遇能发出来的。
老夫妻犹豫了一下，因为担忧，还是把刚才唐遇的状态说了一遍，又安慰道：“现在已经好了。”
唐遇也被两人说的有些发毛，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却发现自己嘴角的肌肉确实有些僵硬，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尽管护工们已经豁出了大力气，但也是一直忙活到了午后才将七扇厚重的病房铁门砸开。
病人们被安排着吃了顿饭，又放了会儿风，然后就按照编号带到了医生值班室。
因为医生的地盘只收拾出了这一间，但好在药品一应俱全。
所有医生连同光头护工都挤在这间值班室里，其中一人咬牙切齿的坐在一张处置床上。他眼底带着一层淡青，下巴上微泛胡茬，衣服有些褶皱，头发也有点凌乱，胸口的名牌上标着SY-3，正瞪着眼睛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看样子，这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倒霉蛋了。
第87章 圣约瑟康复中心（14）
负责第六病房的医生就坐在办公桌前, 见到唐遇进来, 便机械的挑了挑嘴角，语气中有种十分生硬的亲切。他道：“你来啦，坐下来吧。”
唐遇依言坐下，医生SY-6用冰凉的手指摁住他的脸，像上次一样扒开他的眼皮瞅了瞅, 又给他量了体温和血压，最后问：“你的头痛怎么样了？我给你的药有效果吗？”
“……不知道。”唐遇平静的回答：“头还是痛, 有时还有些晕, 想吐。”
想了想，唐遇又抬了抬眼, 作出个懵懂的模样, 带着些祈求的语气问：“医生，我还能好吗？”
“当然能。”医生面上依然带着职业的微笑，然而那双眼里却满是泥泞的恶意。他自认为自己没有破绽, 殊不知他身后的那些同僚们在听到他安慰病人的话时都露出了讥讽的眼神。
被唐遇看的一清二楚。
就知道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遇在心中暗骂。
简单的检查后, 医生拿起笔在摊在桌面上的本子上写了点什么, 然后就回身在药柜中找出了昨天的粉红色药片。
这回他倒出来了四片, 都递给身边的护工, 同时还一脸关切的说：“这一次吃四片, 放心，只要你配合医生就一定会康复的，到时你肯定感觉非常好。”
好个锤子。
但是一屋子人围着他一个，唐遇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乖乖吞了这四片药，药片儿被一口水裹着，拥挤着冲进食道，噎得唐遇再次翻了个白眼。
唐遇吃了药，站起身就准备离开，医生笑眯眯的目送着唐遇的背影，然而就在唐遇即将迈出大门时，一直如铁塔一般戳在桌子旁边的光头男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116，”光头男阴冷的目光落在唐遇的脊背上，冷声道：“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唐遇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他不知道为什么光头男为什么会突然问他，是对自己起了疑还是只是试探，心念转圜间，已经回过身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惊慌表情，道：“不我不知道，先生，我怎么会知道呢？”
唐遇说完这句话后垂着眼盯着地面，只当作自己不敢与光头男对视。
光头男用锐利的目光将唐遇从头看到尾，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只能从鼻子里轻哼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既然头疼，那应该是睡不好的。兴许能听到点什么动静呢，没有就算了。”
唐遇这下敢肯定光头男就是想诈自己了。
他也不乱，就着光头男的话做出一副诚惶诚恐和逃过一劫的样子来。光头男实在看不出什么，就不耐的冲门口的人挥了挥手，那人得到指令立刻上前半步，钳住唐遇的肩头将他连拉带拽的推出了门，撵他到木工室去。
木工室旁边拐角里就是洗手间，被锁死的铁门还剩下好几扇，唐遇见护工都忙着，就若无其实的闪身进入洗手间抠着嗓子将药片和午饭都吐出来冲进下水道，然后才折回了木工室。
之前已经说过了，和女孩儿们洗衣纺织对应，男的除了伺候园子还要做木活儿，地方就在一楼观察室的楼上，离第六病房也很近。
113和小卷毛都在里面，见到唐遇，小卷毛立刻向他招了招手，脸上全是惊喜的笑容，眼睛也亮晶晶的。常何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见唐遇进来就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木工室里此时大概有八十多人，平均五人一组，小卷毛和113被分在了一起，好在这个时候的113还没恢复状态，只是呆滞的站在一边。
唐遇面前被分了几根锯条、一些钉子和一小罐桐油，还有毛刷锉刀之类的其他工具，地面上还摆着好几截木桩子和一些薄木板。
小卷毛说这是去年院子里死掉的苹果树，他们冬天时砍了回来，现在还要锯成木片，打磨顺滑后再钉成木箱子交上去。
宁瀚也很快过来了，和唐遇分在一组，同组的还三第七病房的人。
不过唐遇发现这三人的精神都有些不好，一人形容枯槁，一人一直盯着某个地方嘴里絮絮叨叨的嘟哝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还有一人面上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常，但是垂在身侧的手却一直在神经质般抽动着。
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三个人的面容都是一样的年轻，连个成熟的轮廓都没有，眼瞳深处却已经开始枯萎了。
唐遇慢慢吐出一口气，心情有些压抑。他也不敢让这三人干什么，顺便还长了个心眼，先他们一步把手锯拿在了手里，宁瀚见状也摸摸揣起了用来钉钉子的小铁锤。
唐遇坐在地上，手上一下一下沉稳的锯着木桩子，木屑随着刀齿洒落在地面上。唐遇一边干活儿一边侧头跟小卷毛说话，问：“你知道三楼都有谁在吗？”
唐遇本来只是随便一问，之前小卷毛提过档案室，所以唐遇猜他是上去过三楼的，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刚提了个头，小卷毛就浑身一抖，铁锤一偏直接砸在了自己手背上。
“啊！”小卷毛捂着自己的手背，疼的眼前发红，他缓了缓，才低声道：“三，三楼现在没人，院长和教授都出去了。”
这已经是唐遇第二次听到这两个称呼了，然而他只当自己不知道，刚要接着问，一旁呆愣的113就忽然大吼一声，直接向两人撞了上来。
只是他撞的不是小卷毛也不是唐遇，而是小卷毛身后负责钉箱子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