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学着火锋的样子把手中的冥币分成几张几张的小份,从布帘遮挡的车窗中递进去。只是,刚要松手让冥纸自然掉落的时候,唐遇却忽然感觉手上一轻,一个轻微的力道顺着纸张传来,并把冥纸轻轻的接了过去。
……就像,里面坐着一个人一样。
唐遇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用力搓了一下手指,才继续跟上了前边人的。
这时刚好有风吹过,将布帘掀起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而顺着窄小的缝隙看去,刚好可以瞥见一个血红的上半身正蹲在车厢之中。
唐遇瞬间判断出,那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
昨天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的“咕叽咕叽”声并不是他的幻觉,而是那个好心的小姑娘在死后还是被剥了皮,和这辆马车融为了一体。
斯言走在他的前边,因为视角原因比他看得还要更清楚一点,少年回过头看向唐遇,眉目间带着愤怒和不平,然而唐遇攥着手中的一打冥纸,却只向他摇了摇头,用口型示意他过后再说。
装车马的仪式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众人才一点点的把车厢填满,下来时好几个人的腿都是软的,显然他们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只是谁都没敢声张。
唐遇和斯言去了之前那名女孩儿的房间,和其他空荡荡的房间不同,女孩的房间里满是喷溅的血迹,隔了一夜已经凝固,变成了沉重的褐色。
两人看着那些血迹,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火锋过来喊了两人去吃饭。
午饭依然是那些凝固的鱼汤和肉菜,唐遇把插着筷子的米饭放到一边,看着菜盆中飘荡的一层冷油,只觉得十分倒胃口。
然而和他连动都不想动的状态截然不同,白事已经进行到第五天,来吃水席的村民却一个都没有减少,封了棺之后也不见他们帮什么忙,只是每到饭点就围在桌前狼吞虎咽。
“大概是最后一天需要他们抬棺吧。”秦月抬眼看了看那些人的背影,随意猜测了一句。她手里虽然拿着筷子,却也只是漫不经心的扒拉着盘子边缘的菜丝,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然而唐遇看着秦月的状态,却突然模模糊糊的想起,之前几个出事的玩家好像都特别喜欢这些看起来十分黑暗的料理,吃的也不少。
这样想着,唐遇便回过头,向身后那桌剩下的人求证了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却令唐遇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饭后正宽依然说要去村里挨家寻找周荨的踪迹,几天来各种突发事件弄得他心力交瘁,可只有寻找女友的这个念头似乎一直没有淡化过。韩婷面色不渝的陪在身边,在正宽没有注意的地方,女人看他的眼神比入村时更加专注和痴迷,甚至夹杂着病态的占有欲。
唐遇看着两人的状态,有些弄不懂韩婷对于正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如果是爱情的话……真的能够让人露出那让的目光吗?
经历了棺材板事件后,本来还犹豫是不是要让正宽和周荨团聚的人都在向帮助董韩氏下葬周荨这一思路倾斜。
因为害怕男人在得知女友已死后生出事端,所以谁都没有告诉他哪怕一星半点的消息,可看着男人苦求不得的样子,唐遇也时常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其实做了错误的决定。
下午唐遇没有再去村子里找情报,而是凭借心中的一个猜测,带着斯言直接找上了满老大。
葬礼期间满老大暂时居住在主屋旁边的耳房中,斯言敲了半天,木门才被一把拉开,满老大满是风霜的脸出现在门缝中,冷冷的看了两人半晌,才松开门把手,道了句:“进来吧。”
两人走进房间,发现屋内的采光其实不是特别好,只有窗户射进了几道光束,细小的灰尘在光下无声的翻腾着。
“你们有什么事?”满老大坐在桌边,缓缓的喝了口茶,然而唐遇的下一句话却令满老大猛的一抖,手上没喝完的茶都扣在了裤子上。
唐遇看着满老大,面不改色的吐出了九个名字,冷声说:“这九个人是周荨杀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啊!愚蠢的秃秃又一次设定错了发表时间,对不起亲亲们!>人<
本章掉落十个红包,亲们双十二都败了吗?
第60章 响锣村(17)
唐遇说完这句话后, 就见满老大脸上的肌肉距离的抽动了一下。
满老大慌忙扯着衣服把上面的茶水都抖落下来, 忙活了半天才重新看向唐遇,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显得他整个人身上都萦绕着阴沉而腐朽的气息。
“你到底想说什么?”满老大再次坐了下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去看茶杯,而是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一支烟卷,点燃之后狠狠的吸了一大口。
“这九个人是周荨杀的, 那么,周荨又是谁杀的?”唐遇走近几步, 后来就干脆走到桌边, 拉开凳子坐了下来。他凝视着满老大的眼睛,却忽然升起了一阵悲凉。
“周荨不是病死的, 她是想跑, 对不对?”唐遇闭了闭眼睛,有些艰难的说:“外边那些村民,其实也都撞了煞, 现在已经死了, 对不对?”
“……唐遇?”斯言神情诧异, 然而满老大却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声, 开口道:“对, 她想跑, 跑上了山。村里人去找,却没想到失了分寸……”
满老大似乎极其不愿提起这件事,说话间总有停顿,但还是把大致的经过都讲了出来。
故事并不复杂, 但却满是血色与黑暗。
一个世代靠给人做棺材才能维系生活的偏远山村,某一天突然来了一个像蝴蝶一样美丽的姑娘。
姑娘住进了一户人家,并且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叫做周荨。然而在那之后不久,姑娘的重病的消息就和婚讯一起传遍了村子。周荨从此再也没出过门,村里人并非都不知情,却默认了董家又多了一个来自外地的媳妇儿。
又一年后,董家的小哑巴出生了,可董家的男人却死了。蝴蝶一样的姑娘也像重新回到了茧里,依然没有出门……直到二十几天前,周荨终于跑出了村子,一直跑到了山上,可周荨实在太久没有上过山了,她记不住山上路。
于是村里被请去帮忙追人的九个人很快抓到了她,在挣扎扭打中,周荨不慎滚下了山谷。
因为通向山谷的路实在太陡,那九个人并没有试着去找周荨的尸体,而是直接返回了家中,但变故,就从此刻开始。
回家后的第七天,九人被同时发现死在了各自家中,并且死法都是同样诡异恐怖。九人的全身的血肉骨头都被掏空,只留下一个空荡荡人皮套子,通身的邪性像极了他们平日里扎的纸人。
村里的人对九人的死亡讳莫如深,连夜为九人举办了周全的葬礼,想要告慰横死的灵魂。然而事情却远远没有平息,头七当日,所有村民都看到,一辆马车载着那九个人回来了。
之后连续数日,村里就开始频繁出事,知道董家内情的村民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然而更可怕的却是明明刚为他们操持了葬礼,这些村民转眼间又重新出现在了家里,就像忘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一样,一如往常的生活着。
一时间,响锣村生与死的边界,彻底模糊了。
满老大说,无论是那九只煞鬼还是不知自己已经死亡的村民,归结到底都是周荨的怨气所至,周荨要把整个村子都变成死村,让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死亡蔓延的速度实在太过迅疾,就像瘟疫一样在短短几天之间就笼罩了整个村子,最后就连一些根本不足不知道事情始末的人都开始死亡。
为了保存村子里仅剩的活人,满老大只能匆匆将那些这几年才出生的孩子和真正完全不知情的人送出村子,然后下到山谷中找到周荨半腐的失身,为她重新制棺设堂,以求能平息她的愤怒,让她和那些已离世的村民都能得到安息。
现在这场白事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只有分了穴,葬了棺,他们才能活下去。
“周荨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我年纪也大了,只是想保全那些无辜的人而已。”满老大声音沉重,事情说完的时候,烟也刚好点完。满老大收回被烟头灼烫到的手指,表情郁郁好像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唐遇听完了整个经过,只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周荨本来是不用死的。”然而满老大回复的却只是一声叹息。
“就是啊!人家本来不用死的!!你知道她们都有男朋友了吗?他们本来都要结婚了啊!”斯言气得磨牙,直想要揪住老头的脑袋晃一晃,又怕自己力气太大先把他给晃死了。
满老大没有回话,因为年岁渐长而逐渐失去光泽的眼里甚至有着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羞愧道:“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只能下葬她。”
满老大完全不在意这两个后生仔表现出得愤愤不平,反正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
就算周荨本身也也是受害人又怎么样呢?就算他们明知道周荨的情况却依然选择了视若无睹或推波助澜又怎么样呢?
反正现在人死都死了,想活下去就只能按他说的办,在自身的死活面前,谁又能比谁高尚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