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见过你的姐姐吧?”
“是啊,我是家人搬出镇子以后才出生的,姐姐的事,都是父亲和母亲告诉我的。”林恩将这句话在口中来回咀嚼:“一遍一遍告诉我的。”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唐遇沉默了一下,才问。
“我打算带姐姐的尸骨回去,我要把她和父亲母亲葬在一起。”或许是从来没有谁能倾诉,又或者是终于完成了复仇的缘故,林恩眉眼间的神情始终是轻松的,也并不介意和唐遇多说一些,对于唐遇过火的问题也始终保持了温和宽容的态度。
“葬完之后呢?”唐遇继续盯着他追问,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悲。因为他突然发现,林恩或许没有那么恨特里也没有那么恨这个镇子,只是,不得不恨而已。因为他的全部生命,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他从未见过面的姐姐复仇。
“之后的事情谁能想到呢?或许我能摘掉这个面具吧,但无论如何,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林恩的笑容里带着些许疲惫的气息,说完这句之后他就把面具带好,向唐遇两人走来。路过唐遇时,林恩停了停脚步,他向想起了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本子递给唐遇,道:“对了,那天的事,谢谢你们了,这是特里的日记,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
唐遇最终把日记带回了帐篷。‘深海’的五个人凑在一起看了一遍后,才终于窥见了这个副本和一切事件的起初……
人是有灵魂的。
特里的祖父与特里成为牧师的父亲不同。特里的祖父常常会在特里年幼时给他讲些口口相传的奇妙故事,而其中的一个,就是人类灵魂的归宿。
和现在‘人死之后灵魂会去往天堂与地狱的主流思想不同,按照时间推算,特里的祖父应该生活在前基督时代,那个时候居住在偏远村镇中的人们甚至还不熟悉天堂与地狱的概念,他们认为,人死之后,灵魂会附身在老鼠的身上。
追溯根源的话,这种说法还是应该源自于中世纪的黑死病。因为有太多人死于瘟疫,人们才会认为,是老鼠带走了人类的灵魂。
其实特里的祖父也未必就真的坚信这一点,他讲述的其实也是听来的传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特里的祖父还会给他讲许许多多其他的故事,就像现在的孩子都听过白雪公主也听过丑小鸭一样。但因为特里的祖父在跟特里说完这个故事之后没过几天就去世了,所以特里才对于这个故事的印象无比深刻。
格林顿先生是镇上唯一的乐师,其实更准确来说的话,镇子当时还不是镇子,而是只有四五十户的小村庄,格林顿也并非是乐师,只是跟着路过的吟游诗人学过几天笛子而已。特里还听大人们说格林顿先生的性格非常古怪,明明没有才华却硬是要出门闯荡,最后又灰溜溜的回来,娶了个平凡的女人,生了个叫做安洁莉娜的丑女儿,不喜欢说话却和古怪的格林顿先生一样喜欢吹笛子。
但总之,一切还是平凡的。可这样平凡的地方和平凡的人当然也无法抵挡瘟疫的侵袭。
疫病爆发的时候村子里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但就在这个时候,夜晚留在磨坊,帮助大人看守谷子的孩子们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他们发现安洁莉娜的笛子可以控制老鼠。
每当她躲在树林里偷偷吹笛子的时候,身边都有肥硕的老鼠偷偷聆听,甚至还会随着音乐摇头摆尾的打拍子。
这样的场景即使是大人看到恐怕也会手脚发麻,更何况目睹这些的只是一群小孩子,他们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就认定了,安洁莉娜是个邪恶的女巫。
于是十几个孩子都觉得不能放任这个女巫,不能让她再继续传播瘟疫了。他们应该杀死她,或是用锁链勒死她。
林恩从没见过这些人的样子,但他清楚的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也知道这些人中最先决定要做些什么的人就是特里。
其实唐遇觉得,安洁莉娜应该是不讨厌特里的。他想起之前林恩说过的,只有两个人不欺负安洁莉娜,但最终却也是不欺负她的特里用猎兽的斧子杀了她,在他们准备将安洁莉娜烧掉时,鼠群冲出来将尸体啃噬了干净,然后整整齐齐的跑到河边跳了下去。
镇上的瘟疫也由此消失殆尽,只有格林顿先生在得知事情经过后痛不欲生,他想要让杀害她女人的人付出代价,但镇长却刻意包庇了这群孩子,格林顿先生这才会带着妻子离开镇子,才有了林恩的出生。
关于日记的最后一段,唐遇在看完之后还有疑惑。从结局看起来,可以说是安吉丽娜拯救了镇子,但唐遇觉得,如果他是安吉丽娜的话,他或许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害她的人。
“我调查过,同样爆发瘟疫的几个村镇都在哈林镇河流下游,或许从一开始瘟疫就是从哈林镇传出去的也不一定。”林希文向他解释道:“老鼠投入河中,或许是安洁莉娜既想要报复镇上又无法接受变成老鼠的自己,所以才想投河污染水源,但是这里的河水太过湍急,镇上的人平安无事反而是其他村镇被彻底摧毁了。”
这个说法也刚好解释了二十年后历史再演,特里没有选择投河而是奔向了火堆将自己烧干净。
而至于为什么鼠群会投河或是投火,或许就真的像是特里的祖父所说的那样,人死之后,灵魂会附着在老鼠身上吧……
第193章 吹笛人(32)
时间还在推移, 哈林镇在唐遇等人眼前展示了什么叫做超强的恢复力。为了庆祝瘟疫结束,被新推举出来的代理镇长甚至还特意找到林恩,希望马戏团可以按照计划那样继续进行第四次的演出。
正所谓昨日之日不可追,一切不好的事情都能像翻日历一样翻过去, 只留下了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的未来,称不上高尚也称不上罪恶, 只是庸庸碌碌的大多数人习以为常的生活罢了。
代理镇长站在喷泉旁边和林恩说话,唐遇远远的看着他们。他没兴趣了解他们在说什么,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代理镇长的脚上。
他穿着一双舞鞋。
倒不是说舞鞋难看,但和他衣装革履的镇长形象还是有些不搭的。
如果说在这个已经回归日常的小镇还有哪里不太日常的地方, 那就是镇上最近非常流行舞鞋,镇上的人无论男女都在阿历克斯那里定了一双舞鞋,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代理镇长跟林恩交谈过后超营地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林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回过头来将人都叫到一起,清了清嗓子说让大家准备要带走的货物然后早点休息,明天晚上还有最后一场马戏演出。只要不出岔子, 演出结束后大家都可以拿到比预定更多的酬劳,然后就可以收拾好东西走人了。
听到能拿更多的佣金,马戏团里那几个担任乐手的NPC都很高兴,玩家们思虑的则是要更多一些。唐遇也是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他们竟然已经在这个镇上呆了半个月了。而从进入副本到即将通关, 玩家中竟然连一个伤亡都没有,就连经验丰富的路易也不得不说一句实属是罕见。
唐遇眼看着路易在说这话的时候, 站在一旁的林希文露出了很明显复杂的表情,但他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拍了拍唐遇的肩膀, 显然是不相信尽头世界里会有这样好心容易又平和的副本,可偏偏在未知发生之前又没有人能拿得出证据。
很快,在哈林镇的最后一个夜晚就来临了。这一次的马戏演出比前两次还要盛大和热闹的多,或许是代理镇长提到要了增加酬劳,一大早林恩就领着N干劲十足NPC把用来表演的圆顶帐篷拆开,改为进行露天演出,让所有镇民都可以观看。
最后一场演出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都进行的非常成功。人们在广场中央升起篝火,像是度过庆典一样围着火堆尽情舞蹈,好像要把所有的压力和霉运都摔甩飞一样,一直跳到篝火熄灭才纷纷散去。
唐遇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记了下和林恩约定好的第二天的出发时间,深夜就再次归于了静谧。
而就在这静谧之中,几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围住了马戏团的帐篷。为首的人和其他四个身影一起凑近帐篷一角,将油脂泼在布料上,然后手掌中亮光一闪,火舌就舔舐上了帐篷,在风势助力下很快席卷而起,火光和烟雾占满了这片天空。
唐遇根本就没睡着,他们早就防着各种意外,为了方便随时跑路连衣服都没有脱。而且早在他们往帐篷上泼油的时候常何就示了警,然后拿起睡袋往脸前一挡冲了出去,另一手扯过唐遇护在怀里,就在窜动的火苗中冲了出去。
另一边,林恩和NPC也扑腾着跑了出来,魏六冒着火又冲进女孩子的帐篷拉了两个人出来,剩下两个女玩家被塌下来的帐篷埋了个正着只有惨叫声透过火焰传进众人耳中。
最后才是那个会马术的高大汉子所住的帐篷,不过他的帐篷里只出来了他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衣服上还沾着幽暗的血迹,火焰刚刚攀上他的衣角就被他徒手掐灭,而没出来的四名男玩家显然已经成了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