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岭啊,是这样的。之前赵老先生是属于寄养人,如今鹦鹉已经在我们基地组成了新的家庭,是时候该解除寄养关系了。”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钱箐低声说,“方便的话,我们先去把解除文件签了吧。”
陈岭把鹦鹉抱到就近的树枝上放好,看着雄性的紫蓝鹦鹉说:“我得回昱和山了,以后你就跟你老婆乖乖留在基地生活,好不好?”
紫蓝鹦鹉歪着头,眼睛睁得溜圆,没人知道它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岭心里酸涩,怜爱地用手心按了按它的小脑袋,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钱箐紧跟在后面,快要关门时,她看见那只雄性的紫蓝金刚突然扇呼翅膀,直直朝这头飞来。
“哐”。
金属大门因为惯性重重合上,挡住了钱箐的视线。
她绕到监控屏幕前,从画面中看到,那只鹦鹉已经收起翅膀,正仰头望着大门。
它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除了站立在原地,什么都不会做。
陈岭站在钱箐身后,“它怎么了?”
“大概是舍不得吧。”钱箐的话没有说完,与其说是舍不得,她觉得鹦鹉更像是在跟她对峙。
心一横,她移动光标,监控屏被锁住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钱箐挡住陈岭看向屏幕的视线,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陈岭一步三回头,脑海里总是晃过监控画面中那道孤孤单单的蓝色身影,或许之前的那一番话,小东西听懂了。
基地的走廊很安静,掉根针都能听见那种。
钱箐脚下顿住,猛地转身望向紧闭的繁育室大门。
咚、咚、咚。
细小的撞击声,在静谧的环境中从无到有,又从细微到明显。
“什么声音?”陈岭越过钱箐,立刻倒退回去,侧着耳朵停在繁育室门口。
声音是从金属门的另一面传来的,像是某种硬物在敲击门板。
钱箐踩着高跟鞋快速来到屏幕目前,重新放出监控画面,母鹦鹉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而那只雄性鹦鹉却在一遍一遍,机械式的用嘴喙撞击大门。
人类创造出的东西坚硬无比,哪里是鹦鹉那双小嘴能奈何得了的。
钱箐怕它把自己给弄伤了,急忙掏出钥匙打开门。
门一开,蓝色的小影子横空飞出,一头扎进陈岭的怀中。
钱箐定定的站在原地,这只鹦鹉对人类的感情,着实令她惊讶。
好半天,她才妥协似的长长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办,要不你把它带回去?”
“只能这样了。”陈岭嘴上说得平淡,嘴角却早就翘了起来,给鹦鹉顺毛的手法十分专业,小家伙在青年怀中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钱箐仰头,在一棵高高的棕榈树上找到了另一只。
大概是在闹脾气,雌性鹦鹉背对着外部的一切,脑袋对着树干,凝固不动。
陈岭抱着成年的鹦鹉宝宝,在钱箐的陪同下离开了基地。
临上车前,钱箐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基地的鹦鹉是第一次接受雄性,陡然失去伴侣,我不确定它会不会闹情绪。如果可以,你今天能暂时住在基地旁边的招待所吗?万一有什么,可以让你们家那只来安抚一下。”
怕陈岭不同意,她赶紧补充道:“招待所条件还行,鹦鹉一同入住的事,我会去请领导帮忙协调。”
这对于陈岭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抱紧怀里的小家伙,他点了点头,“那你先带我过去吧。”
没想到青年这么好说话,钱箐赶紧引路朝招待所的方向走,同时给领导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两人进门的时候,招待所的前台小姐刚挂了基地领导的电话。
望着接待台背后那面墙上挂着的三个老旧的时钟,陈岭默默不语,这装修和摆设活像是二十年前的产物。
“我不是故意忽悠你的。”办完手续,钱箐从前台手里接过房卡,尴尬的解释说,“我是怕你不肯留下……而且咱们这招待所虽然年头长了一点,但它每个角落都藏着历史的韵味,你看看墙上的照片。”
陈岭不想看,韵不韵味的他想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里的空气不太好,到处都是潮湿的霉味。
若不是坐向好,附近人来人往阳气充足,招待所铁定早就成鬼窝了。
临时入住的房间在四楼,坐北朝南,阳光充足,霉臭味比其他地方好一些,与阳台相接的景观台上,种着许多花草。站在边缘,一眼就能望见繁育基地和隔壁的野生动物园。
陈岭在椅子上坐下来,把鹦鹉放到茶几上。
钱箐替他倒了一杯水,“你休息吧,我先回单位了。”
“钱姐慢走。”陈岭起身送客,门一关,人就靠在墙上,装出的假成熟没了,懒洋洋地给吴伟伟发短信,说自己晚上在外面住。
吴伟伟的信息回得很快:【江哥回来了,知道你不在后,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陈岭:【他是找我有事?】
吴伟伟:【我问了,他说没事。】
陈岭:【那就不用管了。】
老祖宗真想要找他还不容易么,定个位就行。
吴伟伟那头安静了会儿,三分钟后,信息量突然激增,陈岭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徒弟,我们家小蓝还回得来吗?师父好想它。】
【如果回不来,我可以去看它吗?基地让不让生人进啊。】
【徒弟啊,你前段时间网购的坚果套餐没给小蓝带上。】
【对了,我用他自己啄掉的小绒毛给搓了个小圆球,能给它当小玩具不?】
陈岭回道:【……】
心肝宝贝一走,师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退出微信,给赵迅昌的手机拨了过去。
忙音只响了一声,那头就接通了,赵迅昌:“乖徒弟,我的鹦鹉咋样了,乖不乖,能不能适应基地的生活环境?”
陈岭走到沙发上,半躺着说:“它可喜欢基地了,为了紫蓝金刚鹦鹉能更好的繁殖,他们特意腾出一块地方用来模拟热带雨林。而且那只雌性鹦鹉颜值非常高,我们小蓝一看见它就走不动道了。”
紫蓝鹦鹉听见小蓝两个字,脖子一下子就伸直了,直勾勾的盯着沙发方向。
被看得心虚,不等那头说话,陈岭就别开脸说:“骗你的,小家伙今晚跟我一起住招待所,如果基地方面没有事的话,我明天就能带它回来。”
赵迅昌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握着电话呵呵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背后刺来的视线宛如实质,令人想忽视都难,他捂着听筒,看了过去。
江域的房门打开,此时他正躺在摇椅上,长腿交叠,半阖的眼帘下视线是毫不遮掩的冷意。
放下手里的书走出去,停在赵迅昌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手里的电话。
赵迅昌跟他对视两秒,把电话递过去:“你跟他说两句?”
江域视线停在手机上,上面显示着一个圆形头像,下方的称呼是“小徒弟”。
他皱了下眉,“不用。”
赵迅昌满头雾水,背过身继续跟小徒弟说话,嚷嚷着让他把鹦鹉领过来叫唤两声。
江域回到房间,站在摇椅前沉默地看着还没笑够的赵迅昌,薄唇越抿越紧,拿起桌上的手机,翻出电话簿中的唯一的号码。
拇指在“陈岭”两个字上摩挲几秒,指尖点动,把备注给改了。
讲完电话,陈岭冲着还蹲在茶几上的鹦鹉说:“师父可真没白疼你,怕他听说你回不去会不高兴吗?”
鹦鹉张嘴就嚷:“高兴,我高兴。”
嚷嚷完,它一跳一跳地凑到陈岭面前,用脑袋去蹭他的胳膊。
抱住鹦鹉亲了一口,陈岭用手勾着它的下巴微微抬高,“你今天怎么这么黏我?放心吧,不会把你丢了的。”
紫蓝鹦鹉张嘴喊:“真的,真的。”
“真的。”陈岭把它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打开了电视。
恰好是本地的新闻频道。
广告结束,开始重播上午的新闻,电视上放出的照片打了马赛克,看陈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死者手上的大金表。
是祝鹏。
新闻说,死者祝某的尸体是今早被公园环卫工人在湖水里发现的,根据初步尸检和公园监控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为昨天晚九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新闻说得不详细,只是一个简单通报。
陈岭放下遥控器,登上本地论坛,飘红的第一个帖子就是关于祝鹏的。
有人披露说祝鹏于昨晚八点四十五分时,曾向警方报案自首,称两年前的湖心溺水案的死者,也就是他的结发妻子,根本不是失足落水,也不是自杀,而是被他亲手推下去的。
而当时在现场的,除了他以外,还有他的情人周文慧。
爆料人当初应该就在现场,说完这些后,他还放出一张其他角度的,没有打码的现场照片。
明明死亡时间不长,尸体却浮肿得像是泡过好几天的,与当初的周文慧一模一样。
网友称,祝家一直在国外留学的儿子中午就赶了回来,他从警方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连尸体都不肯替祝鹏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