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餐的工作人员躺在由珍馐楼往独栋别墅区的半道上,衣服被扒光了,蜷缩在草丛中。
他似乎疼得厉害,身体抽搐,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没有知觉。
陈岭已经左手结出祖师爷印,右手从吴伟伟手里接过一支清香,正准备走近破咒,胳膊被人从后方拉住。
江域:“晚了,人已经死了。”
陈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草丛中的人闭着眼睛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吐出一滩黑血。
那些藏在他身体里的,大大小小的血管开始鼓动,变成了黑色,以一种夸张的姿态潜伏在薄薄的皮肤之下。
不敢独自呆在别墅,一起跟出来的金玉被这一幕吓住了,她死死捂着嘴,心里想的却是她死掉的族人会不会也经历过这样痛苦的一幕。
啪的一声,那人骤然倒在了地上。
事情并没有结束。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他那被半隐没在杂草中的肚子鼓动了起来,有尖锐的东西在肚皮下面划动,似要暴力打开一个出口。
“是新的黄父鬼要降生了吗?”陈岭无意识的呢喃出声。
江域眼睛微微一眯,眸色突然加深,抬手捂住了陈岭的眼睛。
吴伟伟跟金玉就没那么好运了,两人没有被提前预告,眼睁睁的看着黄父鬼破肚而出,身上还挂着从人体中带出来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两人再也忍不住了,齐齐转过背去,扶着就近的一棵大树干呕起来。
听到呕吐声,陈岭隐约猜到几分,暗暗庆幸还是自己最幸运,有老祖宗护着,看不着那些重口画面。
可如果看不着,又怎么灭鬼呢。
他仰头,隔着男人指尖的缝隙,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对方的下巴,“新降生的还很孱弱,不能让他逃跑。”
江域想了下,从脖子上解下领带,绑住了陈岭的眼睛,“别用眼睛去看。”
这是让他用心觉去感知,俗称开天眼。
在别墅里跟黄父鬼争斗的时候,他脑海中被构建出的画面起初是彩色的,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天眼真的被打开了,在出手抓住黄父鬼前,那些画面突然变成了黑白,如同有人在故意往后拉镜头,一切关于黄父鬼的画面,由脑海中缩小,最后汇聚到了眼前。
看清黄父鬼的瞬间,他迅速出手,没想到竟然真把那东西掐住了!
陈岭还记得当时那种感觉,他闭着眼睛,放开五感,风撩动的领带从脑后跑到了他肩上,脚下的草被踩得沙沙作响,下意识的,他开始结合蒙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来想象自己四周的情况。
他前方大概十来米的位置,是一具尸体,刚刚生出来的黄父鬼如同婴儿那样弱小,他们的攻击性还不大,要从尸体中挣脱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陈岭脚下的步伐从缓慢地试探,到毫无阻碍的顺畅,因为他自脑海中的画面得知,自己脚下没有任何障碍物。
他只需要一路直行,便能轻易走到尸体前。
随着越来越近,他适时从后腰抽出伸缩棍,棍柄尾部的锁扣被掰动,每一节都会与相接的其余两节紧紧扣住。
渐渐地,陈岭发现眼前的画面成了黑白,近在眼前的视觉突然拉远,跑到了距离他两三米的位置。
陈岭激动,知道这就是用心觉看到的画面。
他步伐加快,伸手将黑白画面中已经从尸体里挣脱大半的黄父鬼提起来。
那东西看似瘦小,蜷缩的身体打开后,干瘪的躯体却足有一个三五个月的婴儿那么长。
陈岭没有心软,他嘴里念出破邪咒,在对方张嘴要发声的瞬间,伸缩棍纤细的尖部,被他用力插入黄父鬼的喉咙。
黑色的血涌出,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黑色,被山里的风一吹,便化作齑粉飘走了。
“你做得很好。”江域走近,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给青年擦手。
可黄父鬼的血干得很快,此时已经干涸,牢固地黏在青年手指上。
他不满的拧起眉,不喜欢陈岭身上沾染到任何鬼物邪祟的东西,“我带你回别墅洗洗。”
陈岭想要把手缩回来,奈何对方力气太大,他无奈道:“能先帮我把眼睛松开吗?”
“不能。”江域看着青年露在领带下挺直的鼻梁和殷红的嘴唇,难耐的停顿片刻,一本正经道,“你心觉还不稳定,正好可以练习一下。”
陈岭觉得有道理,听话的踩向下方黑白画面中的小径。
想起什么,他突然停下,回头交代:“给李鸿羽打个电话,让他来帮忙善后。”
既然确定事情不是人为,自然该交给特调部来摆平。
李鸿羽接到电话后不久,就派人去了案发地点,自己则单独去往别墅见陈岭。
陈岭被领带蒙了一路的眼睛,精力消耗过度,正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见李鸿羽进门,他抓着扶手坐起来,勉强打起精神,“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把尸体送走了。”李鸿羽来这儿还有别的事要说,“你们说的村子我已经派人去过了,但他们守着祠堂不让人进去,我们也没办法顺着祠堂甬道摸去黄父鬼的老巢。”
“村子里的人被蒙蔽多年,思想执拗偏激,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的。”陈岭想起金玉,他转头看过去,“今天出了这种事,会馆里人心惶惶,恐怕没人敢擅自走动送你离开了。”
“没关系,我再多等等就是。”金玉无所谓道。
陈岭笑了下,“可我怕你一直没回去,家里人担心。”
金玉摇了摇头:“我已经发过消息报平安了,没事的。”
“你男朋友呢?也已经告诉他了吗?”陈岭想到一个稳妥的办法,“不如让他来接你吧。”
金玉急忙摆手,“千万别,他最近很忙,出差了。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为了取个户口本,差点把命给弄丢了。”
李鸿羽:“不是可以拿证件补办吗?”
“需要村里开丢失证明才行……”亲自找上村长,被抓的几率比她自己偷跑回去的几率更大。
金玉今天算是见识过这一行人的厉害,她有些迫切道,“陈先生,你们抓起来的那只黄父鬼,就是在村子里作怪的那只吗?”
“不是。”陈岭摇头说完,带着李鸿羽上了楼。
黄父鬼还缩在网兜里,四周贴满了禳妖邪符,哪怕是他从墨斗线和定身符中挣脱出去,也不可能逃脱得了这么多符箓攻击。
李鸿羽这是第一次见到黄父鬼,嫌弃他太丑,但是嘴上不说。
陈岭对黄父鬼很不客气,用脚尖碰了他一下,“我有话问你。”
黄父鬼眼珠转动。
陈岭:“那名送餐的人身上的咒不是你下的,你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
黄父鬼的眼珠子又动了一下。
“是另一个黄父鬼干的吧。”陈岭说完等了会儿,见那东西迟迟没有反应,点了点头,“行,那我叫江哥过来。”
听到“江哥”两个字,黄父鬼眼睛直抽搐,忙说:“是,他早就给那个人下了咒,只是今早咒发时才叫我扮作工作人员蒙骗你。”
陈岭:“为什么?”
当然是想下杀手,但是黄父鬼不敢说实话,只是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字。
陈岭对这个问题并不执着,问起别的:“你见过一个道士吗?”
“见,见过……”黄父鬼对江域阴影很大,就怕青年把人喊过来,有问必答道,“他一直跟始祖待在一起。”
“始祖?”陈岭嗤笑,“又是神又是祖的,他野心够大了的。”
李鸿羽知道邪道的事情,不解又愤慨,“这道人也不知道是怀了什么心思,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事情。”
“不是为钱,就是为名和权。”陈岭骄想起那水潭洞穴中的瓷罐,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些密密麻麻的罐子上,每一个都贴了镇鬼符,既然有这么多的囤食,黄父鬼为什么还要人祭,还要下咒害人?
如果背后是邪道在授意,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岭绝对不相信,他只是因为某种怪异的癖好,单纯的饲鬼玩耍。
这时候,李鸿羽突然站了起来。
陈岭正想问怎么了,就见他取出震动不停的手机,接了起来。
来电是特调部的人,经过一番严密的搜山,依旧没有发现黄父鬼的踪迹,倒是在扩大搜索范围后,他们在相距会馆两个山头的隐秘山洞中,发现了一个破旧的登山包。
除此之外,旁边的石壁上还有一些挣扎过的陈年的暗色血迹,和一部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
登山包里还装着过期的干粮,从生产标识来推断,这人至少应该不到半年。
陈岭从听筒漏出的声音中听清了全部内容,对李鸿羽小声说:“没有发现尸体吗?”
李鸿羽照着问了一句,那头说还没有。
下午的时候,特调部的搜索人员再次打来电话,说尸体找到了,在一条溪水边的石滩上。
全部暴露在空气中的尸体居然没有完全腐烂,可以推断,这人死亡的时间应该不到一个月。
特调部发现的时候,他的脑袋埋在石缝中,肚子破开一个洞,腰侧的肉明显被咬过,大腿和身体分离,被什么给拖进了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