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岭配合地把耳朵贴过去。
“我哥哥身上也有很长一条口子,被爸爸弄出来的,流了好多血。我也问过他疼不疼,他说不疼。所以我也不疼,我这一点点伤真的不疼。”
陈岭发现,这个孩子总是不停地提起周原鑫。
他问:“想哥哥吗?”
小男孩点头,眼眶红红的:“想,可是妈妈说哥哥死了。幼儿园的老师跟我说,人死了就去了很远的地方。”
陈岭摸摸他的头,“很喜欢哥哥?”
“喜欢。”小男孩小的腼腆,“哥哥对我很好,会给我买棒棒糖,会给我讲故事。”
想起什么令他失落的事情,小男孩垂下睫毛,眼睛里的泪水在打转。
他哽咽着说:“可是爸爸不喜欢他,他就不爱回家了……”
周妈妈听着小儿子的话愣怔许久,突然崩溃一般蹲到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陈岭走过去,问她:“你哭什么?为周原鑫,还是为你将失去依靠的生活。”
周妈妈没有说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儿子的死和即将失去丈夫的恐慌,哪个更能让她痛苦,失措。
陶家一片凌乱,女人的哭泣和小孩的啜泣声,让这个家的氛围低到了谷底。
周妈妈跟着警察一起去了警局,无论警察问什么,她都说不知道。
她也不算撒谎,陶志勇追着和陈岭打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孩子躲进了小房间,什么也没看到。
听到的打砸和威胁,在她的记忆中被屏蔽了起来,无论是什么都会对丈夫不利,她都不打算讲出来。
陈岭手里有录音,将录音交给警方,做完笔录后,他就从问话警察的办公室里出来了,抬眼看见孤零零坐在长椅上的小男孩。
男孩的小腿悬挂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小嘴嘟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江域:“现在回去?”
陈岭朝小男孩的方向看了眼,他腿上的伤口已经被警局里善良的小姐姐清理包扎好了,上面还打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青年丢下话,跑向前方。
小男孩挺喜欢陈岭的,因为他会跟他说起哥哥的事情,因为这是他见过的最勇敢,最厉害的人。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反抗他凶巴巴的父亲。
“大哥哥。”
“再等等,你妈妈很快就能出来。”陈岭摸摸他的头,“饿不饿?”
“饿。”小孩儿平时休息的早,睡觉沉,即便是半夜肚子饿了也不会有感觉。如今因为大人的事情,他也被折腾了大半夜,整个人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等着。”陈岭去自动售卖机买了一听旺崽牛奶过来。
他打开拉环,把牛奶罐子塞进小孩儿手里后,“把牛奶喝完妈妈就出来了,实在犯困,就去找刚刚给你处理伤口的小姐姐,她能帮你找到睡觉的地方。”
“你要走了吗?”小男孩问。
陈岭点了点头,问:“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你真的是我哥哥的同学吗?”
“是。”
“那如果他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你能不能让他回家,我真的好想他。”小孩子的眼睛太干净了,内里的想念直白又纯净,纯净得让人心疼。
陈岭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好,我向你保证。”
“谢谢哥哥。”
“江哥。”吴伟伟朝江域的方向移动,小声说,“看不出来,陈哥还挺喜欢小孩儿的,你看他多有耐心。”
江域微眯起眼睛,轻笑一声,“是吗。”
“是啊,这一看将来就个好父亲。”
江域眼神沉冷下来,转瞬即逝,“你的意思是,他将来要结婚?”
“那是当然啦,我陈哥这么帅,能力又强,将来的嫂子肯定也不差。”吴伟伟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他们的爱情结晶一定也很漂亮。”
他兴奋过头,一脸八卦的用胳膊碰了下江域,碰完就后悔自己得意过头,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
饶是这样,他那张嘴也没停下来:“江哥,你说陈哥将来是生女儿还是生儿子?这东西能算出来吗?”
“能。”江域看着朝自己这边走回来的青年,语气陡然变得温和,“你陈哥命里无子无女,倒是的确给你找个很厉害的嫂子。”
怎么会无子无女呢?!
吴伟伟偏头去看陈岭的面相,好,太好,非常好。
这么一个富贵多福的面相,居然会亲缘浅薄。
难道养父留下的面相书全是盗版?
吴伟伟百思不得其解,正要追问,就听见陈岭说:“走吧,回了。”
吴伟伟只能闭嘴,毕竟当着当事人的面八卦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
陈岭今晚陪着陶志勇在客厅里绕圈圈,简直要累成狗了,一路上哈欠连天,回到家,连澡都不想洗了,倒头就睡 。
江域站在门口看了一瞬,想要踏入的脚微微迟疑。
那件沾染了青年气息的校服,味儿快要散没了。
陈岭睡得死,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大概是梦到了美食,他吧唧两下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半夜两点的时候,房门被微风吹开了一条缝。
五铢钱警惕的原地转动,却没有嗅见任何异常,它在门框上晃动两下,恢复了静止状态。
陈岭睡意昏沉间,做了个梦。
梦里他陷在无尽的昏暗中,周遭尽是浓烈的血腥味,深重的戾气和阴气。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陷入了泥沼,一点点的被柔软湿润的泥浆包裹。与其余地方不同的是,泥浆没有腥味,反而带着淡淡的冷香。
黑乎乎的泥浆,将他与外界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刺骨的森冷阴气给隔绝开了。
他就像是一个静止在海洋中心的小舟,漂浮着,被温柔的包裹着。
只要他一直保持乖顺不动的姿态,就会安全无虞,直到泥沼愿意放他离开。
“要死了……”清晨,伴随着一句呻吟,陈岭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四肢发沉,腰间的肉有些酸痛,脖子落了枕,稍微一动就疼。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睡梦中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仰头倒回去,又瘫了许久,他提着一口气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
镜子里,脖子上之前的掐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就连师父的符水都没办法全部消退的痕迹,竟然三两天内就自己好了。
陈岭顿时怀疑到了江域身上。
洗漱完毕,他冲到自己房门口,问五铢钱:“昨晚江域来过?”
“没有。”五铢钱信心满满道。
陈岭又问:“你确定?”
五铢钱被质疑以后,突然就不确定了,“门好像被风吹开过一点,就一点点。”
陈岭揉着眉心,“他来过。”
“可是我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五铢钱充满了疑惑。
陈岭心说,老祖宗又不是人,那是千年老鬼,会收敛气息,来去无形的老鬼。
难怪昨晚做那么奇怪的梦,早上醒来浑身酸痛,一定是因为老祖宗昨晚又来爬床,箍着他睡了一晚上。
陈岭气势汹汹的冲出去,果然,江域精神饱满,心情好得逆天,竟然正在逗鹦鹉。
这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陈岭走去,从男人手里抠走坚果,丢进鹦鹉食槽里,“你昨晚进了我房间。”
江域昨晚抱着人吸了一夜,如今就像是只餍足的大猫,情绪平静,面容温和,被问及就老实承认,顺便提出要求:“你给我的衣服味道快要散尽了,最好是换一件。”
没有心虚,没有害臊,陈岭被男人坦荡的态度搞蒙了。
江域曲指在青年额头敲了下,忽然靠近,贴着他的耳朵说:“或者,你晚上给我留个门。”
为什么这话听进耳朵就像地下情人间的撩拨……
陈岭闭了闭眼睛,咬着腮帮子说:“你等着。”
他跑回房间,随意抽出一件衣服塞进男人怀里,“快收起来,别让师父看见!”
赵迅昌不在屋里也不在院子里,应该是出去遛弯了。
话音刚落,赵迅昌就背着手从院门进来,见两人一个坦然微笑,一个鬼鬼祟祟,他眉头一皱,“大清早的,搞什么呢。”
陈岭忙迎上去拉着师父的胳膊进门,“什么也没有。”
“没有你心虚个什么。”赵迅昌怕听到什么你侬我侬的情节,赶紧挥手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陈岭:“……”
赵迅昌斜扫了眼正往自己房间走的江域,冷哼,两个人肯定有猫腻。他垂下眼,摆出一本正经的姿态,“昨天江盛行来了一趟,还带了一位从国外聘请的鸟类专家。他们对繁育试点内种植的植物以及植物分布做了初步设计,这是设计图。”
赵迅昌掏出自己手机,放出一张图片。
图是一张繁育试点的预想图,由玻璃构造而成的繁育试点,如同一个小小的热带雨林,这种环境是最适合金刚鹦鹉生活的。
赵迅昌说:“江盛行让我问你,植被的事情是他去联系,还是你自己去联系。”
“我自己去就行。”陈岭说,“我那天不是已经和唐先生达成协议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