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的那一片山脉,乃是本国的边境之处,据传那里气候严寒,山顶之上常年覆盖皑皑白雪,是本国之中唯一会下雪的地方。沈墨闫身处气候温暖的帝都之中,冬日里河面不会结冰,天上亦不会飘雪。臣民皆言帝都之中,花常开,鸟常啼,乃是万福之地,然而,沈墨闫却不太喜欢。
相较于温暖的气候,娇艳的鲜花,与清脆的鸟啼,他更想要看一看的,是雪。不是书卷上描述的飞雪连天,亦不是画卷上绘出的冰天雪地,他想要亲眼看一看,真正的雪。
小弟子听了他的要求,抬眼预估了一下距离,笑着应下了:“去看一眼便回来,想来该是来得及的,我且带你去看上一看。”
在从帝都往边境去的路上,小弟子给沈墨闫说了许多自己修炼时的趣事,他说自己与沈墨闫同岁,他说自己七岁炼气、十岁筑基、十五结丹,结丹之后方才能够御剑,而沈墨闫是除他本人之外,第一个人踏上他的飞剑之人。
小弟子在闲谈时只说自己的事,没有提上半句劝说沈墨修道之事,故而沈墨闫听得很是津津有味。在抵达边境雪山之际,还想着问了小弟子一句:“那你此次回去,何时还会再来?”
他问这话时,小弟子方带着他落在边境雪山之上。一望无际的的冰雪与漫天飘扬的雪花瞬间引走了沈墨闫所有的注意力,他等不到小弟子的回复,便举步冲进了茫茫白雪之中,脚下陷进松软的冰雪之中,又仰着头,任由飘扬的雪花落在面上。
沈墨闫捧了一捧雪在手心之中,凑至鼻尖轻闻了一下,又伸出舌尖尝了尝,转头看身后不远处的小弟子,正要喊他,小弟子却突然朝着他抬起了手。
沈墨闫反应过来之前,便被一团冰凉的雪砸了个正着。
不远处的小弟子双手拢到嘴边,冲他喊:“来,打雪仗。”瞧着架势十足。
沈墨闫看的书极多,自是知道他这架势是要打雪仗。故而,小弟子话语方落,便被一团雪正中脑门,小太子自小学习骑射练出来的准头这会儿派上了用场。两个大男孩打了个酣畅淋漓的雪仗,打完之后又顶着满头满脸的雪沫堆了个歪七扭八的雪人。
堆完雪人,天色便渐渐黑了下来,小弟子带着沈墨闫重新上了飞剑,御剑往回赶。
沈墨闫玩了一阵,这会儿总算是收回了一点心来,他靠在小弟子背上,突然想起之前问过的问题这人还没有回答过,便抬手戳了戳小弟子的背,在小弟子偏过头来时,将之前的话又重问了一次:“之前你还没有回答,此次回去之后,你何时会再来?”
小弟子闻言笑了笑,笑容中却有着一些小小的遗憾,他回道:“此次回去之后,我便要准备晋升元婴,金丹修元婴是十分重要的阶段,想来修成元婴之前,我都不会再来了。”
沈墨闫于修道之事知之甚少,小弟子这一番话他听得半懂不懂,想到之前小弟子提到升至金丹共用时五年,便问道:“五年还是十年?那你再来时,我该是孩儿都会跑会跳了。”
不想小弟子闻言却是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止。”
沈墨闫歪了歪头,问他:“不止五年?那是多久?”
小弟子低声道:“长的几百年,甚至穷尽一生皆升不入元婴,最后寿命耗尽。倒也是有些人快上一些,却也至少用上了五六十年……”
沈墨闫闻言便沉默了下来。
小弟子等了一会儿,见他并无开口之意,猜到他心中失落,想了想,仍是忍不住承诺道:“这世间凡人寿命长者可至百年,短者亦有五六十年,你如今不过十五,至多五十年,我必修成元婴,届时定来寻你。”
沈墨闫闻言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道:“那时我定是已经白发苍苍,儿孙满堂,而你莫不会还是这般毛头小子的样貌吧?”他想象了一番这般画面,忍不住嗤嗤笑出了声。
小弟子许是也想到了,亦忍不住随着他笑了,二人笑了许久,方才停了下来。小弟子缓了缓气息,低声续上了话头:“到那时,我便好生学一手化形术,化一副和你同样的白发苍苍如何?”
沈墨闫笑着颔首应下:“如此甚好,你可莫要食言。”
这之后,小弟子只用了三十五年便成功晋入了元婴,然而,那时候的沈墨闫,却已经不在人间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剪指甲的时候手贱,好端端的指甲钳不用,用手去扯……
现在无名指又红又肿,一碰就痛,于是本就不快的手速瞬间成渣……
来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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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沈墨闫从回忆中回过神,他的目光落在山洞边的两株雪凛梅上。雪凛梅实在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灵植, 在修真界那般灵力充裕的地方能长得很好, 在人间界这般灵力匮乏的地方亦能顽强生长, 区别只在于是枝繁叶茂还是衰草枯杨。
事实上, 山洞边的这两株雪凛梅与“衰草枯杨”还是有着挺大的差距的。这两株雪凛梅虽然比不上修真界中的那些, 却也还算是长得挺好, 枝丫支棱交错着,每一支上头皆绽了满支白色的雪凛梅花,在冰天雪地中散着隐约的梅香。
沈墨闫定定地看了那两株雪凛梅一阵,而后便收回目光,转而打量了一番周围。这一处,便是当年他与那位小弟子一道儿打雪仗、堆雪人的地方。因为位于雪山山顶的缘故,这里一向人烟罕至,故而即便过去了两千多年,这雪地也好、山洞也罢, 都与千年之前相去无几, 真要说起变化来, 最大的反倒是那两株雪凛梅了。
两千年前他与那位小弟子来到此处之时,可并没有这两株雪凛梅,毕竟雪凛梅在修真界再如何寻常,那也是灵植,并不属于人间界。如今那两株雪凛梅所在之处,在两千年之前,乃是他们堆雪人的地方。
沈墨闫走近了些站至那雪凛梅面前, 一时间颇有些感慨,只不过是搭雪人之时寻不到能充当手臂的物件,那小弟子从储物戒中翻了翻,翻出了两支雪凛梅,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地给雪人插上充作手臂,却未曾想到,两千之后,那雪人早已消弭无踪,然而这两支雪凛梅枝却是落地生根,顽强地生长了下来。
身后一阵灵力波动,有人轻巧地落在了雪地之上,沈墨闫还未及转身,便听来人朝着他所在之处行来,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来人顺着沈墨闫的视线看了看那两株雪凛梅,温声开了口:“与你分别之后,我便与师尊返回了沧海现,用了三十五年成功晋升元婴,然而,我再来时,你却已经不在了。”
沈墨闫转过身来,恰恰便对上了白修岐那双带笑的眸子,正如两千年前,他们二人站在皇宫的大殿之上,十五岁的小少年行至他面前,板着表情,眼睛却带着笑地问他:“你不想修道?”
沈墨闫怔了怔,而后微微敛目错开他的目光,低声问道:“你来寻过我?”
白修岐颔首,往前两步站至了雪凛梅前,抬手轻触了一下挂着薄雪的梅花,回道:“我们不是有过约定么,自是要遵守的。”
白修岐便是那位修士的小弟子,而那位修士自然便是他的师尊,千年之前便已飞升的古玄仙尊沈天玹。当年沈墨闫与白修岐初见之时,沈天玹便已进入渡劫多年,那一次会突然回到故土亦不是心血来潮的偶然为之,而是为了寻找突破的契机,修士皆是如此,有时一次偶然的契机可较之埋头苦修要有用许多。只不过,那一会,沈天玹自己突破的契机未曾寻到,倒是寻到了一位冰系的天灵根。
沈天玹与白修岐同样,乃是一位金系天灵根的剑修,他又渡劫多年,也不知何时便会渡劫飞升,故而他言明自己不会收沈墨闫为徒,但是能够带沈墨闫入门,之后也是做好了将沈墨闫带回沧海现,为他寻一位合适的同门拜入其门下的准备。奈何沈墨闫自己不愿修仙,沈天玹为人颇为洒脱无羁,沈墨闫既不愿,他便也不勉强,之后便带着白修岐回了修真界。
白修岐晋升元婴只花费了三十五年,此事在当时的修真界还很是引起了一番讨论,皆言古玄仙尊的这位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境界必然不低。在晋入元婴期之后,白修岐便与自家师尊说明了一番缘由,沈天玹一听是与自家的那位小后辈有约,当下便应了他去人间界一趟的请求。
白修岐满怀重见故人的期待来至人间界,然而,却只得到了沈墨闫在他们离开后的一月便生死的消息。
白修岐自是不信的,他虽非专习命理玄术,然修道之人于这些多少都要懂上一些,他看过沈墨闫的面相,绝非短命之人,又如何可能在十五岁之龄便无故身亡。
果然,在他的细问之下,年逾古稀的老皇帝叹息着说出当年的详情。却说,白修岐与沈天玹离开之后,沈墨闫再次明确表示了自己不愿修道的想法,老皇帝之前被沈天玹劝过一番,故而也不再强求。之后的日子过得颇为平静寻常,沈墨闫专心学习治国之道,老皇帝也乐于不用另寻继承人,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然而,如此这般过了三月,却出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