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有洁癖,多半是不喜欢小动物的。
而且一路过来,要是别人被自己这样盯着,不出三秒就控制不住来撸自己了,不从头到尾吸个爽绝不放自己走。但小师叔进来这么久也只是看着他,一点没有靠近的意图,与他对视几息后,还扭头走开了。
——小师叔看来真的不喜欢猫咪。
裴雨延给猫留了个门,就去做自己的事了。他并没把长老的话当真,只当这小猫是误入这里的好奇鬼,开着门,以便它想走时可以随时走。
“砰!”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东西摔碎的声音,裴雨延抬眼看去——茶杯掉到地上碎掉了。
发现小师叔看向自己,黎青崖心虚地收回爪子,他不是故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有东西放在桌子边上就很扎眼。
他无辜地叫了一声:“喵~”(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裴雨延抬脚走了过来,黎青崖以为他要赶走自己,但他只是将一个绒球放到了他面前。
黎青崖想解释自己不是真的猫,但还是忍不住刨了一下,球咕噜噜滚远,他又下意识,跳下桌子去追球了。
看到这“好奇鬼”与绒球玩耍得不亦乐乎,裴雨延扭过头继续想事情,冷淡的俊脸上染着说不出的愁绪。
黎青崖神经质般地停止了撕咬绒球,抬头望着裴雨延忧郁的侧脸不解偏猫头。
——小师叔在发愁?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裴雨延这张表情寡淡的脸上看出忧愁的,嗯……直觉吧。
小师叔在担心什么?总不会是自己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真是个好人。
不是他刻意要给师叔发好人卡,毕竟会这么在意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师侄,除了人好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忽然,他注意到了书桌上有砚台,猫眼一亮,丢开被咬得湿漉漉的绒球,交替着小短腿跑到书桌下,撅屁股蓄力,借着椅子做踏板跳上了书桌。
这个过程颇为辛苦,依凭他的短腿,不管是上椅子还是上书桌都只有前腿能扒拉到,后腿在空中晃荡好久才能爬上去。
他来到砚台边上,准备将自己的名字写给小师叔看,然而刚蘸了水要去碰墨时,忽然被人掐着胳肢窝提了起来。
裴雨延把他放到干净的桌面上,掏出一张干净手绢将他湿漉漉的小爪子仔细擦干,没有用干燥术。接着用一个沉重的瓷缸将砚台扣住,最后才把“小猫咪”放了回去。
看着被瓷缸扣得死死的砚台黎青崖懵了,刨了两下,纹丝不动。
他回头看着裴雨延,不满地叫了一声:“喵~”(打开好不好?)
裴雨延微蹙眉头,像是看到了一个调皮的孩子。
他解释:“脏。”
话一说出来他愣住了。
他怎么也像那些小姑娘一样,幼稚到和小动物说话?
这说来有些荒唐,但被那双灵动聪慧的眼盯着,的确会生出一种“它”能听懂自己语言的感觉。
黎青崖回过头,气恼着急到用爪子疯狂拍打砚台上的瓷缸。
——为什么!为什么生活要这么折腾他一只可怜的小猫咪?
小猫委屈生气的样子莫名地让裴雨延觉得熟悉,凝视片刻后,他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青崖?”
第27章
叫出口之后裴雨延就后悔了,寡淡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这太荒谬了,他居然把一只猫当做小师侄。
此时,门口传来夏戎的声音:
“裴城主,本座的小宠不见了,听人说来你这儿了,不知可否方便让我把它接回去?”
院子里,夏戎负手而立,白皙骨感的手不安地摩挲着腕上的串珠。
他没想到自己就出去一会儿那狡猾的小东西就逃跑了。虽然觉得裴雨延认出黎青崖的可能性不大,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还不想放走黎青崖。
裴雨延知道夏戎说的就是面前这只猫,毕竟昨天才在宸天宫见过。他是磊落的人,做不出夺人所爱的事,夏戎都来要了,只有还回去。
但就在他掐着猫咪的胳肢窝将它抱起的时候,手上一空,小猫突然不见了。
“咔哒”一声,一个破裂的木偶落到地上,摔成几瓣,碎片四散弹开,溅到他脚下。
然后,猫咪消失的地方忽然了出现一个清隽的青年,直直向他的怀抱倒来——
一时间,裴雨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包裹了起来,感官被柔顺的发丝、轻滑的长袍、以及松竹般清新干净的气味……填满。
猝不及防的被亲近让他整个人都懵了:“青——崖?”
这到底真的是小三,还是他的幻觉,抑或是妖物化形?
听到小师叔叫自己,还没从猫咪状态调整过来的黎青崖下意识应了一声:“喵~”
这声“喵~”在裴雨延脑子里炸了雷,他想起刚才给黎青崖变的小猫擦脚时软软的触感。小猫似乎并没有随着黎青崖的恢复消失,是跑到了他心底,调皮地跑来跑去,拿他的心当猫抓板。
不过不管心底再刺痒,天泽城城主的脸上还是一派风云不动,沉静到让人心生敬畏。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黎青崖的脑内也炸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试图从裴雨延怀里站起来好好说话,但徒劳地挣扎一阵后,还是手脚无力地跌了回去——虽然恢复人形能与小师叔相认,但也意味着所有伤痛都会回来。
裴雨延抬手摁住他:“靠着吧,没关系的。”
——如果是青崖的味道,那么忍一忍还是能习惯的。
他正欲问当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却见黎青崖突然抬手捂住嘴,“呕”的一声过后,大量的血从他指缝里冒了出来。
黎青崖想兜住呕出来的血,但殷红的液体依旧顺着他的指缝溢出,沿着手臂生长出枝节,最后在裴雨延衣袍上绽开猩红的梅花。
——这太失礼了。小师叔都容忍他靠着了,他却寸进尺地把血吐到他身上,小师叔这么爱干净,绝对会嫌弃他的吧。
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咳咳……等弟子伤好了,帮小师叔洗衣服。”
声音本就气若游丝,还时不时的带着咯血声,听着他这样说话,裴雨延觉得仿佛有一根坚韧的线,勒住心脏。
他扶起黎青崖,强硬地掰开他捂嘴的手,任由鲜红的血沾染上白净的皮肤。
吐出的血颜色鲜红,没有破碎的肉块,不是中毒,内脏也没有受伤。
但这并不表示黎青崖的情况不用担忧,他反而因为自己看不出问题而愈发担惊受怕:“发生了什么?”
黎青崖现在脑子里尽是些纷杂的思绪,难以集中注意力。盯着裴雨延染血的手,他冷不丁地想着:世人说天泽城主的手从不沾血,哪怕是杀人时亦是。但是这不沾血了吗?修界人果然爱吹牛。
他看出了裴雨延眼底涌动的心疼与担忧,但不明白为什么小师叔会对他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师侄这么上心。就像他不明白自己变成一直滑稽短腿猫后小师叔为何依旧能认出他,明明连他都没抱希望的。
虽然觉得给自己小师叔发好人卡怪怪的,但除了说裴雨延是个好人,黎青崖还真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完全不了解裴雨延,不明白这个寡淡的男人那些细微的情绪起伏的缘由。
面对裴雨延的担忧,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小事,就是不小心掉进了血魔池,喝了几口池水。”
血魔池是什么裴雨延自然知道,也清楚掉进去有何后果。
小事?他不悦地沉下眼,拧起眉头。
这个情绪还蛮好分辨的,是生气。但黎青崖搞不懂原因。
小师叔生气了?怎么就生气了?
——老师!这个阅读理解好难,他不做了!
就在他苦恼之时,忽然裴雨延将他往怀里一带,转了个身,紧接着房间的门被震开,夏戎立在门口。
久侯裴雨延无果的他隐约感觉情况不对,破门而入,果然见到了他不想看到的景象。
看着抱在一起的师叔侄,墨宗宗主久违地有了一种天时不眷的感觉。不到一刻钟而已,他们便能相认,是他夏戎运气太差,还是他们默契太好?
见到夏戎,裴雨延顿时想起了他先前的欺瞒,再看到黎青崖在墨宗受了这么大的苦,怒从中来。
话还没有说上,一声铮鸣,裁雪出鞘,裹挟着凌厉剑意朝夏戎袭去,夏戎反应迅捷,脚一蹬后退,同时招出自己的武器抵挡。
这是裴雨延的本命灵剑“裁雪”,他可不会托大到徒手应对。
扭头将黎青崖安置到榻上,裴雨延接住飞回来的裁雪,冲出去与夏戎打了起来。
他是个寡言的人,比起用嘴与人理论,还是用剑更快。
北境之主并非清闲的身份,三千里雪原的不平事都要由他裁断,逃窜的贼寇、为祸的恶修、作乱的妖兽……死在裁雪剑下的生灵难以计数,在尸山血海中证道的裴雨延,绝不可能是什么纯良无害的人。
哪怕裴雨延修为略低于他,夏戎也不敢小觑。
何况越级挑战对天生剑心来说简直家常便饭。六百年前浮黎剑尊便越境界挑战魔皇,舍身为其种下道心破绽,于是八十年后聂清玄才机会将魔皇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