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中枪的黎青崖很无辜:“什么‘你们’?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
不过邵玲儿要是讲理她就不是邵玲儿了:“反正都不是好东西,骂了就骂了,你还要打我吗?”
黎青崖:好吧好吧,你声音大,你说得对。
虽才入夜,满庭芳已宾客满堂,入目是绮罗缤纷,挡不住女子们纤细美好的手臂、脊背、腰肢,靡靡乐声混杂在男人的高谈阔论与女人的娇笑中,让人头脑发胀。
两人找到了侍女霜尘,霜尘愣了片刻才认出改装过后的他们:“仙子?”
黎青崖微弯眉眼,轻轻颔首。
霜尘一愣,低下头,忍不住在心底嘀咕:这白衣仙子模样俊,气度也出众,比那些公子哥还招人脸红。
“带我们去见你的姑娘吧。”
霜尘一边带路一边诉苦:“姑娘这几天身体不好,没有接客,他们便愈发怠慢,连借个煎药的炉子都磨磨蹭蹭,一群唯利是图、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染月是满庭芳内颇有资历的妓子,享受的是头一等的待遇,她生个病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必多说。
装饰艳丽的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染月就倚坐在床头,她生得很温柔,眉眼不算惊艳,但很耐看,只是因生病缺少了几分气色。
略长的年纪让她不如豆蔻年华的妓子娇嫩,却自有一股让人觉得舒服放松的柔和气质。
见到进入房内的陌生人,她看向霜尘:“这两位是。”
霜尘回道:“姑娘,这就是那两位仙子了。”
染月忙要下床行礼,黎青崖阻止了她:“姑娘抱恙就不要在意这些礼节了,我们今天来是想向姑娘了解一些情况的。”
他询问了一些问题,染月也答得详尽。
“冬儿妹妹是在八天前失踪的。”
“就在她的房间。”
“我一转身,她就不见了,只留下她的金钗。”
“妾身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
都是与霜尘说得差不多的信息,染月说到一半,悲从中来,默默擦起眼泪,黎青崖安慰了她一番,打算也给她留一张传讯符。
看到符的时候,染月一愣:“妾身已经有一张这样的符了。”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符:“是霜尘给我的。”
黎青崖一愣,收回符:“那这张我给霜尘。”
染月坐在床上拜谢:“多谢仙子救命。”
“如果此事真的与魔修有关,那便是我们该做的。”
离开染月的房间后,他们又请霜尘带他们去了潇冬儿的房间。
潇冬儿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在染月的坚持下,房间还保持着她失踪时的模样。
一进屋黎青崖的神情就凝重起来,这里有术法残留的痕迹,他在屋内查探了一圈,最后一路来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青碧的江水流过,江面上花灯摇曳,画舫往来。
床、桌子、窗户上都有魔修留下的气息,但门口却没有,看来魔修进出的路线是这扇临江的窗户……水绝对是抹掉踪迹最好的媒介,魔修选择水道潜逃,他们很难追踪。
为了以防万一,黎青崖决定下水看看能不能找到遗漏的证据,他叮嘱还在查探房间的邵玲儿:“师妹,我去水下看看,你自己小心。”说罢便跳入水中。
……
找了一通,黎青崖并没有发现什么,这倒也算意料之中。
就在他放弃寻找,将头浮出水面之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岸上向他扑来……
第15章
面对突然出现的人,黎青崖毫无准备,又因在水中不好借力躲开,被扑了个结结实实,重新沉入水下。
一时间耳边尽是水波动的声音,所有的喧嚣都隔在另一个世界,岸上的烛火被涟漪绞碎成点点金色的华光,景物变得隐约破碎,真切的只有面前的人。
这是个十一二岁的红衣少女,年岁虽小,却已生得极为明艳动人。柳眉弯弯,凤眼狭长,朱唇不点自红……用艳若桃李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她就像三月开得最糜烂的桃花。
“少女”也惊愕地看着被自己撞了满怀的人:女的?
黎青崖只是套了男装,骨架轮廓并没有变回去,依旧纤细、柔和,一副女人身骨面容。
束起的长发在方才入水探察时散落,如同水藻般在清丽的脸旁荡漾,清渺绝世,凡尘不染,让人一时辨不清遇到的是人,还是水底的河神。
短暂的怔愣后少女突然开始呛水,四肢也慌乱地划动——她并不会游泳。
黎青崖忙揽住少女的腰,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她跳水的时候很决绝,但在溺水的当下还是死死抓着黎青崖的衣襟——她不想死。
被救上岸后的少女扶着胸激烈咳嗽,嘴唇也开始发紫,是严重呛水的征兆,黎青崖用灵力帮她排出了肺部的水。
少女很快恢复正常,这手仙法令她十分惊异,但她什么也没说,抿了抿嘴角,爬起来跑了。
黎青崖注意到少女脚上没穿鞋,脚底已经磨得鲜血淋漓,但她像感受不到痛一般,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跑去。
她刚跑走,一堆打手便追了上来,似乎就是少女跳水时在岸上喧闹的那群人,当时情况紧急黎青崖并未注意他们在喊什么,如今听来,少女原是某家妓院的逃奴,而这些人就是来捉拿她的。
人很多,不过未必都是少女所在妓院的。
花街的规矩,一旦有逃奴,所有妓院都会合力追捕,有时官府还会帮忙,所以女子一旦被卖进来,便很难凭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如同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只能在徒劳的挣扎后,溺亡!
黎青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做的事未必算救人,岸上是一个更可怕的人间。
只是凡间的悲苦,修士又能管多少呢?
在场的还有嫖客,这些人像在看一出戏,不断起哄喝彩,有的在叫少女跑快点,有的在让打手们追紧点,他们并不是有什么立场,只是一群希望戏更精彩的麻木看客。
嫖客怀里的妓子也适时地笑着,但悄悄看向少女的背影时却露出了复杂的眼神。
似乎曾经也有人为了那一线渺茫的自由希望,不顾一切地跑过长街。
是谁?
是她们自己吗?
可能吧,记不得了。
……
上岸后,黎青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用法术烘干衣服与头发,重新打理好仪容后,顺着暗巷朝满庭芳正门走去。
如果说外面的烟柳巷是华丽的外衣,那这些暗处的巷道便是外衣下长满脓疮的躯体,所有悲惨与不华丽的东西都被丢到这里。
路边掉出来的一截白色小臂差点吓了他一跳,顺着看去,是个略显苍老的女人,她的衣服滑到臂弯,露出岁月逝去的躯体,有个矮黑的男人伏在她的身上耸动,而她表情麻木,对此毫无反应。
这条暗巷中,不乏这样年华老去,只能用身体最后的青春与贩夫走卒换取温饱银钱的娼妓。
黎青崖挪开目光,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这里也有嫖客和打手以外的男人,他们大多是做见不得人的生意的……
黎青崖试图向那些站在街边的闲人打听消息,不过他们却没什么搭理黎青崖的兴趣,直到见到钱财,才吐露出一两句——
失踪的人?
这种地方失踪一两个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你要问的话也是有。
好像是满庭芳、荷月楼这几处吧,左右一两个不值钱的下等婢女,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潇冬儿?
知道啊。
满庭芳新捧的姑娘,风头可劲了,才十三岁,长得像朵娇花似的,性情又甜又辣,她那样的女人,不,女孩子,最讨男人的欢喜。这次人跑了,满庭芳可亏大了。
她跟谁跑的?
这谁知道。想给她赎身的人可是不少来着,但满庭芳在没赚够之前当然不肯放人,指不定她是等不及跟某个恩客跑了吧。
答话的妓\女懒洋洋地卷着头发,眼神时不时往黎青崖身上瞟,不过却不像面对其他男人时一般亲昵,她没兴趣在“女人”身上浪费工夫。
打听完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后,黎青崖离开了暗巷。重新回到正街的他抬眼看向这片糜烂的浮华,感叹那魔修的确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躲藏地点。
回到满庭芳,邵玲儿已经叫好了酒菜,正坐在厅堂内津津有味地看歌舞,她倒适应得快。
黎青崖走过去坐下:“这里的东西不要碰。”谁知道魔修会不会已提前设好埋伏,给他们下药,就算魔修不动手脚,青楼的酒水也是惯常加料的。
邵玲儿回道:“这点我还是知晓的。”
黎青崖翻过一个空杯子,搽干净,摆到她面前:“给我弄杯水。”
邵玲儿虽为剑修,但身为水木双灵根的她也是能用法术凝聚水出来的。
见黎青崖如此理直气壮地使唤自己,邵玲儿不乐意了:“你在河里喝饱了上来啊!”
黎青崖眼一垂,声一软:“好妹妹~”
邵玲儿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恶心!”
但骂完之后,她还是给黎青崖弄了一杯水。
喝过水,黎青崖问道:“你这头有什么发现?”这句话他用的是传音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