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势力的人乌泱泱地候在外面,墨宗占了左边,歃血盟的人占了右边。
见到他们出来,歃血盟的人冲上来扶住殷血寒:“盟主!”而墨宗的人则一齐朝夏戎下跪,山呼:“属下恭迎尊主。”
墨宗左护法上前向殷血寒禀告结果:“尊主,天殛城内的叛徒已经清理干净了,活捉十二人……”
殷血寒拉住黎青崖的手,占住他的注意力:“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了。我一个人走就行了。”
殷血寒有些失望,但没有强求:“以后遇到什么事尽管来歃血盟找我。”
说完又补充:“当然,没事也可以。”虽然当初的婚约是乌龙,但他不介意再追黎青崖一次。
黎青崖不动声色抽回手:“我会的!”
而夏戎看了他俩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在属下的簇拥下上了车驾。
两派的人纷纷离去。左护法落后一步,刻意留在了黎青崖身边。他望着夏戎与殷血寒的车驾,感叹:“殷盟主很像年轻时的尊主。”
意识到自己失言,他迅速收住,对黎青崖打揖:“黎少侠这次的恩义,墨宗铭记于心,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话分量不轻,左护法敢承诺一定是夏戎的意思。这种感谢的话高傲的魔尊是不会自己说的。
黎青崖应下:“好的。”
说完这件事,左护法也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留下黎青崖一个人抓脑袋:殷血寒很像年轻时的夏戎?真的假的?
……
车驾内,夏戎闭目养神,但心绪却不曾平静。
人往往会痛恨年轻时的自己。
如果那时更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守住想要的?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殷血寒的诞生并不是意外,是他炼制化身时剥离魔族血脉的必然结果。
他只给了殷血寒来自母亲的血脉,期盼这个化身能获得一段干净的,不曾背负罪恶的人生。
殷血寒其实不比曾经的他差,甚至在某些方面强得多。但夏戎还是会忍不住去恨他不够争气,不够努力,这些负面情绪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或许,他痛恨的从来不是殷血寒,而是曾经那个弱小的自己。
殷血寒叛出墨宗,他其实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留下来不过是相互折磨,分开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安排。
“左奇。”
车窗外,追上来的左护法应声:“属下在。”
“交给你一个任务,放在第一优先级去办。”
听闻此语,左护法提起了十二分注意力:“尊主吩咐。”
“帮殷血寒追到黎青崖。”
左护法:……
骤然听到自己事业脑的上司这般吩咐,左护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修士的听力哪那么容易出问题,虽然怀疑人生,但他还是应了下来:“是。”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的夏戎:感情是什么东西?劳资只有事业。
现在的夏戎:不行,必须得想办法把黎青崖变成我家的人。
夏戎现在只是理解了殷血寒为什么喜欢黎青崖,并不是他喜欢上黎青崖。
这是棵树龄五百多年的事业脑老铁树,开花太难了
但是想想,要是殷血寒追到青崖后夏戎开窍了……岂不是很刺激
(作者胡言乱语,不要当真)
第74章
待墨宗与歃血盟的人走远,黎青崖也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天殛城。
沿着来时的方向行了半日,周围的植被渐渐稀疏,泥土也开始呈现出一种古旧的,铁锈般的红色。再往前走便是古战场了,也是他在玉简中与裴雨延约定碰面的地方。
巨大的双尊像出现在眼前,后面是望断山,前面是广袤荒芜的修罗原。
远远看去,石像下立了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风席卷尘土,撩起墨蓝的衣角,而那人始终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又像一把悬在天地间的孤剑,透着亘古的寂寥——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生死倏忽,沧海微芒……(注释1)
裴雨延顿悟了,黎青崖不敢打扰他,便守在旁边。他看着面前紧闭双眸的人,只感觉对方下一秒就要化归天地,与大道共存,心里不禁涌出深深慌乱与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裴雨延的睫毛出现了细微的颤动。黎青崖激动地站起身:“小师叔!”
裴雨延看向他,盛满玄奥道意的双眼在认出面前人的瞬间,春风化雪。他唤了一声“青崖”,语气轻淡,但若见过北境的冰雪,便能感知天泽城主此时的声音有多温柔。
“小师叔如何就顿悟了?”
裴雨延解释:“来到此地后,见到石壁上的字,忽有感触。”
浮黎剑尊与裴雨延都为剑修,他的箴言能让裴雨延有所感悟不奇怪。只是这箴言是浮黎剑尊死前留下的,里面的道意虽然深厚,却难免悲凉与不详。
黎青崖摁下心底的不安,问道:“回仙宗这一趟怎么样?”
“师兄魂魄已妥善安顿。太一有行舟打理,一切安好。师兄失踪之事暂无旁人知晓,但已有人察觉南海异动,着手试探。至于师兄的其它魂魄——”裴雨延略作停顿,轻轻摇头,“没有头绪。”
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寻找聂清玄的魂魄,甚至连他会去哪些地方都不确定,只能慢慢尝试。
“到此地后有发现吗?”
“还没有。”怕黎青崖来了找不到他,裴雨延抵达之后哪里都没有去。
黎青崖左右看了看,山下光秃秃的,也瞧不出名堂:“那我们上山看看吧。”
望断山上有一处战魂祠,是为告慰战亡在此地的数十万英灵而建。
黎青崖到时是正午,天大亮。但等了这么久,日头已经偏西,加上古战场常年阴云避日,每每不过酉时,天便完全黑了下来。因此,抵达半山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黑黢黢的山,黑黢黢的林子,连鸟叫都没有。松树像鬼影一样稀疏屹立在山坡上,夜风卷过平原,似鬼哭嚎。
阴森的环境让黎青崖打心底发毛,这里不是可能闹鬼,是绝对有鬼啊!
忽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牵住了他,温暖的体温透过接触的皮肤传来,扫尽黎青崖心底的惊惶。
黎青崖心下放松,但嘴上却要面子:“小师叔,那个……我不怕的。”
裴雨延认真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包容的语气黎青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唯一的作用便是欲盖弥彰,他心下羞窘,反问:“小师叔不怕吗?”
裴雨延轻轻摇头。
好歹也说句“怕”给他一个安慰回去的机会啊,不过让裴雨延撒谎的确困难。黎青崖不甘心地追问:“那小师叔怕过吗?”
“很多。”裴雨延承认的干脆。
心有所系,便存敬畏。在乎的越多,怕的便越多。
“怕什么?”
“怕冷。”
北境长大的小师叔怕冷?黎青崖忍不住困惑,但裴雨延又不是藏满坏心眼的聂清玄,不说假话。
裴雨延还没有说完:“怕北境变成无人之地。”
他少年时的北境一度因为子民牵离而荒芜,这是天泽城主的痛,而他的夙愿,便是让北境重新焕发生机。
“怕不得不伤害师兄。”
这是在说聂清玄请裴雨延阻止他坠魔的那件事,黎青崖已经知道了。
“还怕,找不到青崖。”说到此处,裴雨延收紧了握着黎青崖的手。
三天前,他寻到客栈却没有见到人,以为黎青崖又出事了,天知道当时他有多惊慌。后来发现暗号,他恨不得立即赶到师侄身边,然而因为一条黎青崖发来的消息,又只能摁下焦躁,静心等候。
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师长担忧,黎青崖也觉得自己罪恶深重:“对不起。又让小师叔担心了。”
“不用说对不起。”
其实,哪怕黎青崖在这里,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担心总是没完没了的。
没找到前,担心他会出事;找到后,又担心他会再度失踪;哪怕牵着他,也害怕他会绊倒。
没见面时担心见不了面,见到后又怕下次见不到;不熟悉时担心他讨厌自己,渐渐亲密后又害怕有一天他会有更亲近的人。
裴雨延的心像是一架秋千,在喜悦与苦恼间来回摆荡。患得患失,心绪难宁。
但他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将这份心情恰当地传达给黎青崖。只能郑重庄严地对待每一次触碰。
在断断续续的谈话中,他们抵达了战魂祠,到了这里那股阴森的气息淡了许多。
高大的牌坊后,是一条白玉道,两边的无字石碑如剑林耸立,直指云霄,一座碑便是一条魂。
聂清玄的魂魄会在这里吗?
黎青崖走进碑林,缓慢看过一块块石碑。但一直走到尽头也没有发现,就在他准备折返回去找裴雨延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感叹。
“这雨下得真好啊。”
黎青崖回过身,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天门的庭院。
较之上次,这里安静了许多。之前在聂清玄记忆里见过的裴钦立在庭院下,他看着憔悴清瘦了许多,明明寿数还很长,鬓间却生出许多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