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摸了摸那冰凉的石碑,脸上毫无表情,最终右手一转,将碎星插入地中,对着苍天缓缓跪了下去。
“苏家罪人苏陌谨以此身敬拜幽冥七十二魔神,今以灵魂为引血肉为器,愿承业火之痛,献活尸百具,血祭生灵十万,求亡夫一线生机!”
秦弦听到他的诰文之后脸色突然一变,猛地一把拽住了陆剑离胳膊,直接将他带着后退了几大步,陆剑离一惊,慌忙拉着唐家姐弟两个人连连后退,还没等他们站稳,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周围瞬间一片鬼哭神嚎,天地惊变。
以苏陌为中心,所有的活尸齐齐发出巨大的嘶吼声,原本完整的身体骤然爆开,化为一片血雾,然而那血雾不仅不落地飘散,反而悬浮在空中,环绕着苏陌,苏陌一头长发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片霜白,整个人却一点点充盈起来,衣服也不再那般宽大了。
在他面前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一道浑浊夹杂着血腥的泉水从下而上地喷涌出来,带着一股子污秽的气息,陆剑离狗鼻子灵敏的很,猛然闻到,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差一点当场吐出来。
苏陌平静地看着那污浊的泉水,伸出手捧了一捧,眼睛眨都不眨地送到了自己唇边。
“苏陌,那是黄泉!是天下最污浊之物,业力所化,你真想永世不得超生吗!”
虽然蒙着眼睛,秦弦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突然朝着苏陌一声厉喝,苏陌听到他的声音后动作连一丝的停顿都没有,直接饮下了那地底黄泉,干脆果决地让人心惊肉跳。
随着他饮下那泉水,他的身上突然暴起了一条条青筋,苏陌身体一颤,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却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身体颤抖起来,紧接着,他的血管齐齐爆裂,鲜血弥漫了一身,原本就干瘦的身体此时竟可怖如同厉鬼一般。
苏陌跪在那里,双手撑地,鲜血顺着手掌流入地下,紧接着,秦弦等人脸色齐齐一边,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生命和精气开始飞快地流失,因为有着修为抗衡,他们还能坚持一会儿,然而周围的花草树木以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开始飞快地衰败着,不过转瞬之间,他们目光所及已经寸草不生。
“不好,他真的疯了。”
秦弦没想到苏陌竟然能真的做到这一步,他低估了唐天辰留给苏陌的力量,元婴期的修为若是发起狂不顾一切,当真是一场浩劫了。
这也是当年为何苏家人始终不敢逼唐天辰逼得太过,若他自爆,恐怕在场的没几个能幸免于难。只不过他们没想到,唐天辰最终选择将这股力量留给苏陌,继续护着他的小兔子。
可如今,当年的小兔子,却成了今日的疯狗。
四个人中,秦弦修为被限制的太多,如今是最弱的一个,不过片刻功夫,他已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陆剑离看得心里大急,想要冲过去阻止苏陌,然而那血雾却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他死死地阻拦在外面,根本无法靠近。
眼见着这阵法越来越强,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唐家姐弟已经不支倒在了地上,陆剑离只觉得心惊肉跳,疯狂地攻击着那片血雾,然而他越是拼命,身体中的力量流失的越快,最终脸色一白,哇地吐出一口血来,瞬间消散在空气之中,而随着他这口血吐出,苏陌猛地转过了头,死死地盯着他。
“哦?之前倒是没看出来你的身份,真是天助我也,有了你,我今日之事当真可成了!”
苏陌站起身来,似乎只是走了几步,便来到了陆剑离身前,伸出手就要扣住他的脖颈,然而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陆剑离,只听一声剑鸣,一道寒光瞬间袭来,逼得他不得不退了两步。
“不许你动他!”
秦弦气息不稳,微微穿着粗气,脸上更是一片苍白,然而竟从那古琴后面抽出一把长剑,寒光闪烁,直直地指着苏陌,脸上是少有的冷厉。
陆剑离单膝跪在地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于苏陌的话感到疑惑不解,然而对于秦弦的表现却是更加惊异。
苏陌看着他原本清雅的面容此时眼睛上蒙着绸带,不仅没有折损这人一身的气度和风骨,反而多了几丝出尘的意味,只不过,因为自己刚刚的话,秦弦瞬间暴露出了那隐藏多年的冷厉。
“看样子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只不过,你想护着他,却护不住了。”
苏陌嘲弄地看着秦弦,如同厉鬼一样的脸上勾起一丝冷笑,双手如电,带着破空之声再次抓向了陆剑离,就在这时一道光墙拔地而起,突然挡在了陆剑离身前,苏陌的手抓在上面,瞬间被灼烧出一层黑烟。
苏陌脸色微变,连连退了几步,看着对面的秦弦,恐怖骇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
“阵术师?!”
秦弦右手持剑,左手掐着法决,站在这阴风鬼影之中,竟稳若磐石,没有一丝慌乱。
“众法无极,天道归一,御道之三十七,庄生梦蝶!”
陆剑离一怔,眼前一花,似乎闪过一道幽蓝的蝶影,在这阴风阵阵死气沉沉的山顶,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身上那股被吞噬的感觉却骤然一轻,无数的蝶影凭空而生,在他周围盘旋,最终形成一个幽蓝色的光球将他护在其中。
苏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深深地打量了一下秦弦,最终脸色再次恢复冷漠,却不再向陆剑离动手了。
“苏陌,停下,否则我不会再留情了。”
秦弦声音低沉冷肃,引得陆剑离颇为诡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小琴师吓傻了吧?自己刚刚差点都跪地了,他还谈对苏陌留情?
苏陌瞥了他一眼,嘲讽地笑了一下:“你是阵术师,难道会不知道这个阵法停不下来?”
就在他说话的时间,他身上的血仍然源源不断地没入底下,仿佛不会干涸,也不会枯竭,然而他身上的死气却是越来越重。
“若我毁了唐天辰的肉身,那你这阵法自然就破了。”秦弦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这么做。
苏陌笑了,笑声嘶哑疯狂,眼中有血色蜿蜒而下,顺着那瘦削凹陷的脸颊流入衣服之内,留下两行狰狞的痕迹。
“肉身?你以为他还有肉身留下来?!苏家的人将他的身体喂了野狗!我连一块遗骨都没找到,你若是能帮我找到他的尸身,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秦弦一惊,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你连他的尸身都没有,如何来求那一线生机?!拼着这十万生灵性命,拼着自己被业火焚魂永世不得超生,就为了这一个注定失败的结局?”
苏陌的笑声缓缓停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秦弦,目光诡异而疯狂,声音轻飘飘的。
“谁说没可能?”
他一把拽开了自己的衣服,只见那胸膛竟然已经被剖开,虽然那暗红色的心脏还在跳着,然而所有的内脏都暴露在空气之中,不生不死,丹田之内则坐着一个小小的元婴,闭着眼,与唐天辰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他把自己也炼成了活尸。”
陆剑离涩声说道,顿时秦弦和他都明白了那一线生机所在。
苏陌的疯狂,是想要借着唐天辰的元婴唤回他的一丝残魂,只不过秦弦感觉无比奇怪,若唐天辰的元婴还留着,没有融入苏陌体内,那苏陌现在的力量是从何而来?难不成他用了其他的办法取得了现在的修为?
“疯子,真是疯子。”
陆剑离虽然一直叹惋唐天辰和苏陌的遭遇,然而此时见到苏陌不顾一切的疯狂,只感觉心惊肉跳,如此疯魔,也不单单是情深了,已经成了一种执念,成了苏陌心中的魔障。
突然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陌。
“你爱唐天辰,可你也恨他!你这般不计代价复活他,就算是他真的活过来了,你也是再无生路,他又要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你恨他,所以这也是对他的报复,对不对?”
苏陌一顿,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悲切和嘲讽。
“哦,竟然被你看出来了。我是恨他,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活着?我宁愿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愿意一个人在这世界中飘荡!他给我带来了光,然后自己走了,我难道不该恨他?!”
“可他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他到死都想护着你!”陆剑离吼着,眼睛瞬间红了,声音嘶哑。
“所以我更恨他了。”苏陌轻轻说道,转过身朝着那块石碑走过去。
“他都不在了,却还想让我活下去,呵,凭什么……”
当年若不是那个人踏着一地雷光将他带离了那无尽的黑暗,他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个人给了他光,给了他温暖,最终却在离开的时候放手了,所以他恨,他恨为什么唐天辰走的时候没有先亲手了结自己!
无法原谅,绝不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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