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会, 直播,买水军,带节奏,一串四, 吃毒堵人……一步步完美编织下来的棋局却在刹那溃散,两级反转,最后一刻景木榆手里的M4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全乱了, 全乱了。
他依稀听见help的声音:“陶哥,我们……”help是他从WTF挖来的选手。白糖他挖不动, 只能从二队选手上下手,这个help,他许诺过help许多东西作为代价让他国际赛演了那一局,现在那些代价, 他怕是偿还不起了。
“……闭嘴!”
陶广一拳擂在桌面上, 咖啡杯都晃了几晃。
他已经处于一种不太清醒的状态。朦胧中, 他听见了身后熙熙攘攘的人声……有人上来拽他,他恼怒地反手打开,四周的七手八脚的拉扯却越来越多,嚷嚷着什么,他听不清。
朦胧的视线里他似乎看见从狭小的门外跨进来的景木榆……永远冷淡的面容,低头瞧他的时候,视线和冰川一样冷。还有笑嘻嘻的天才狙击手,比他还小几岁,却莫名其妙担负了许多盛名。还有那个最可恨的白糖,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有了。
那是个只会哭和捡破烂的废物,却顶替了他的位置,担负着虚誉。末了他不计前嫌问白糖要不要跟他转去KW,却被当场拒绝。女队长和他在韩邀赛休息室里闹崩的时候,他记得林不语坐在桌后看着他,问他你知道白糖比你强在哪里吗?
“白糖就强在——”女队长冷笑道:“他什么都比你强。”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的包里永远有16的倍镜,tree的配件,我们的枪总是最先满配,他自己捡到什么用什么。决赛圈他可以说你先走,跳伞他永远是高飘后落,看后背是他,看侧翼是他,他一天能在电脑前坐十六个小时,但比赛时仍然愿意把想秀的机会留给队友。真要轮到他拯救世界的时候,他也绝不含糊。”
“无关能力的问题,他知道什么叫team,什么叫配合。这种角色总要有人当,都要当爹的话,那也不用四排了。”
陶广拒绝承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白糖分明只是一个他瞧不起的废物罢了。
“雇演员堵战队成员单排,雇水军弹幕带节奏,城市赛的时候白糖生病你也逃不开干系吧?……这些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我不急,等这次比赛结果出来了,我再跟你慢慢清算,陶广……别以为套了KW这个保护罩就万事大吉,我要摁死你,就连着KW这个战队一起摁死……别以为我做不到。”
“这话别说得太早……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我们会赢的。”
这些赛前林不语找他说的话此时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耳边,陶广眼前一片漆黑。这次的结果无疑是在告诉他——
“你的死期到了。”
陶广不寒而栗。谩骂和嘲笑仿佛成千百倍地卷席过来,他挣脱开裁判抓着他的手,跌坐回座位上,脑袋埋进臂弯里,只觉得天旋地转,铺天盖地的绝望。
就算他闭上眼睛,也想象得出来,那四个人,那四个他怎么也看不惯的人,一路穿过拥挤的选手台,身后跟随着摇臂相机记者工作人员,将他们像英雄一样簇拥上闪烁着金色灯光的中央舞台,捧起杯的时候,金雨和欢呼声簌簌而落。
陶广努力给自己找一点信心,下一次,等他卷土重来,还有下一次的话……他一定能赢的,他一定能夺冠的。
“你没有了,”这个念头一出现,林不语的声音有如附骨之疽,幽幽在他脑海里响起:“这一次我们就是冠军。”
与此同时,除了这道声音,他脑海中的‘林不语’,身边还依次浮现出景木榆,楚辞,白糖……狙击手,突击手,自由人,指挥。他们站在那里,彼此配合默契,天衣无缝,像一个注定的不可战胜的传说。
这明明只是一支臭鱼烂虾拼凑出来的队伍,狙击手从欧美被打回国,自由人名不见经传,队长富二代玩票,突击手甚至都不是专职FPS选手,只是一个退役的lol选手。陶广痛苦地想,我已经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极限,为什么还是打不过他们?
什么是兄弟,什么是队友?
你有这个概念吗?
林不语这么问过他。陶广不明白,但看着现在的WTF,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还不如不明白。
当晚,林不语接到了来自help的消息。
“队长,对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我愿意为此担负责任……我已经和KW解约了。您能不能原谅我,允许我归队?”
当时WTF正在开内部庆祝宴,终于摆脱了之前连日的训练压力,一伙年轻人疯闹疯玩大吃大喝的,场面十分热闹。Help这条发过来的消息无疑给这热闹的场面烈火烹油、锦上添花,林不语大笑着把手机递过去传阅:“操!那个打假赛演我们的b被KW开除了,他现在给我发消息还想回WTF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她问:“你们说,放不放?”
“放他回来打游戏心里不膈应?”楚辞笑道:“我寻思咱们冠军队也不缺人啊,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要一个演员吧?”
景木榆端着橙汁摇了摇头。他们几个都不怎么喝酒,喝了酒不好保持竞技状态,因此庆祝宴直接上了几大瓶果汁代替。
“没骨气。”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楚辞笑着笑着顺势往景木榆肩头一倒:“是吧,我也觉得他扛不住压……还不如学他那孤儿队长一路刚到底,反派做到底,哪有这么墙头草的,当时自以为狐假虎威叫嚣得厉害,现在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干哦,我觉得他就是IQ不够吧……”白糖默默吐槽道:“当时陶哥……陶广也来找过我,就在那里跟我说了一大堆啦,说队长的坏话啊,说管理问题啊,说这个说那个的,又说加入KW的好处,甚至把KW的合同拿过来摊开给我说……不说报酬不报酬的,WTF对我有恩啊,要是没有WTF我现在还在小网吧里给人看机子咧,我怎么可能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啊。这个help,估计就是信了他的鬼话哦,跑过去发现咦,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啊,又赶紧想跑回来认错。”
“我听说陶广因为失态被赛组委直接禁赛了,”林不语漫不经心去挑一筷子菜:“赛后直接拉走发处罚,牌面啊。Help六神无主来找我也很正常,当初牵头人都被罚走了不是么?”
“输不起,真的是输不起。裁判都敢打,那个疯劲儿,我觉得他大概是精神出问题了,”楚辞啧啧感叹:“还有俱乐部敢要他?以后多半见不到他了吧。”
景木榆道:“KW买他是想洗白。结果越搞越黑,除了之前的开挂外还多了输掉比赛后当众打裁判,估计得连夜解约。”
楚辞挨着他肩膀往后仰。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他锁骨上头,噙着笑意,快活潇洒,意气风发。他定定地看了景木榆一会儿,说:“不想这些了,以后也没有他了不是么?”
他俩都是有过不短的职业经历的选手,都明白这次陶广是彻底把自己搞毁了。景木榆心里也明白,于是依着楚辞放空了思维,其实也不用刻意去放空,当他看见楚辞噙着笑看他的时候,他的眼里,便只有楚辞一个。
楚辞垂低眉眼,温柔地喊他:“哥哥。”
景木榆低下头去,少年顺势将手臂环过他脖颈一揽,嘴唇和他的脸颊无限贴近,残留的果汁糖分黏糊糊留在皮肤上。少年垂眸,一笔一划在他喉结上写C-C-0-1-6,指尖柔软地贴在他的命门关窍,落下濒临危险边缘的力道,景木榆只能微微仰着脖子,僵着任他描摹。
“哥哥,”少年柔软地说:“16岁是我状态最好的年纪。”
“那时候我最强,最年轻,最光芒。后来我就在killer身上折了,无论怎么练,我的枪都没有原先那么快了,我的预瞄也没有原先那么准了。我很害怕我们就要这样被欧美统治一辈子,一直到我彻底,彻底丢失前进的动力,然后17岁我遇到了你。”
“虽然我觉得现在的我依然比不上16岁的我那么有状态,但我觉得,我可以打败他了。两个月后全球总决赛,当天也是我的生日。”
“再陪我赢一场,哥哥。赢了这一场,就跟成年的我正式交往吧。”
少年将五指仔细地贴进他指缝里,挺直身子,用后背挡住他,借着视觉的死角,在背景的人声嘈杂里吻他。景木榆仰头看见少年密密匝匝垂下来的眼睫,昏黄的灯光将它们照得很温柔,而少年的吻并不激越,就是细密地贴着他,追着他,黏着他,四野追逐,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半年前,他还不认识这个人。一年前,是十六岁的少年独自度过被折翼后的漫漫长夜。而三年前,也是十八岁的他自己负重踽踽独行。他们的经历太过相似,又自己忍受过那么多的酸楚艰辛,终于走到了一起。
电竞选手的一个冠军,胜过千百万句的表白。
景木榆握紧了他的手,低声应答:
“好。”
第94章 (完结)
FPP(第一人称射击)模式积分第一拿到第一张机票的是WTF, TPP(第三人称射击)模式拿到第二张机票的是PK。
官方在他们出征伦敦的前夕,放出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宣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