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笑实在是太微了, 清晰度稍微差一点都看不出来。
在之后的冠军全队采访环节, 也是一人说一句官话。楚辞、景木榆心里都不大痛快, 脸上多少显得不是特别开心;陶广是说惯了官话的,一张微笑假面。这样一来, 就形成了貌似这个新队很沉稳, 没有一点新队常有的轻浮气质的感觉。
虽然很稳, 但是观赏性未免差了些, 观众几乎都看不出他们夺了冠。
就有人议论了,赛后吹捧冠军队伍环节:“不愧有三个老将, WTF这个大将之风太稳了”“就连那个新生队长看起来都很平静”“这个心态太稳太可怕了, 怪不得能夺冠”。
电子竞技就是这么真实, 有了成绩, 怎么做都是对的, 闭着眼睛吹。
但其实他们的猜测错了。
林不语从捧杯到采访完再到坐上大巴, 面上不露声色,心里翻来覆去只是想:不痛快。
真tm的不痛快!
她抱着金锅,陶广捧着杀人王的奖,她偏头看了一眼陶广那个代表硬实力的奖,觉得更加不痛快了。
这打得也太憋屈了!
景木榆和楚辞和她的感觉差不多。
景木榆在比赛过程中为了队内团结忍了又忍,在车上颠簸的时候,终于无法再忍。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当下他也只是怀疑,没有实锤,是不好声张的;因而打开了微信联系人列表,用微信给楚辞发消息。
不同于以往自己能默默憋回去,这次他不开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楚辞。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的事情,觉得可以忍一忍的事情,在身边多了个楚辞后,仿佛原本忍耐的限度都降低了。好像身后有了个人,好像知道了有个无论如何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人之后,他就变得放纵起来,连队友磨合不好这种小事,都觉得万分不开心。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边打字边无奈地想,真是被楚辞包容惯了,脾气都变坏了。然而他虽然想是这么想,手上打字的速度却没有慢下来——积极反省,并不悔改。
Mu:我总觉得那个人有问题。
楚辞的回复很快。
楚CC小天才:我也觉得。
楚CC小天才:憋屈,这五把真他妈憋屈。
景木榆偏头看了眼坐在身边的楚辞。少年收起了在领奖台上的礼节性笑容,靠在椅背上,看手机屏幕,没有表情。
他知道楚辞跟他有一样的感觉,原本摇摆不定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本来只凭着那点直觉的怀疑,他还怕他会冤枉了陶广,所以心里有火却不能泄;但如果一队大家同时都有这种感觉的话,很可能那就是真的。
他继续打字。
Mu:回去说
回到基地后,他们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等在门口的白糖。
少年脸色依然苍白,但是笑得真心实意,眼里仿佛都在放光:“我都看到啦!你们好厉害!哥哥们好厉害!队长好厉害!”他连着说了几个“好厉害”,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雀跃之情。
林不语看他手背上还贴着输液的胶布,眉一蹙,嗔道:“怎么不多休息会儿?这就出院了?”
白糖还是傻笑,道:“还好还好,好得差不多啦,今天决赛嘛,我要是没有第一时间见证你们夺冠那可不行!”
汪经理站在他身后,一摊手,很无奈:“劝过了,这孩子就是不听,看你们夺冠后,坚持要在这风口等你们,哎哟。谁劝都不好使。”
林不语看着笑得毫无杂质,像是丝毫没有遗憾的白糖,心里一酸:“本来……你也该在现场的。”
还应该一起捧杯。
要是白糖没有生病,这一场比赛根本没有陶广什么事。
白糖本人倒是没有太在意,摆摆手道:“欸都是小事,赢了就好,赢了就好啦!换我可能咱们还夺不了冠,还是陶哥厉害!金锅呢队长,我想看看,我第一次见耶!”
楚辞刚搬着金锅从车上下来,见状忍俊不禁,赶紧招呼他:“这呢,林队嫌重,让我扛会儿,快来快来。”
白糖脸上发着兴奋的光,在楚辞身前一百八十度打转,试图从各种角度端详他职业生涯中第一个奖杯,像是期末收了奖状的小学生。看了半天,才敢小心翼翼伸手摸摸。
凉凉的。
白糖又发出了小声的赞叹:“哇,好厉害。”他睁大眼睛,很新奇地对着金锅左看右看,还摸了摸锅里刻的字。
他高兴的样子倒是让一队之前的沉闷略微回升,终于有一点得到冠军的队伍气氛了。林不语看着这么个活宝,索性将金锅拎起来,塞进白糖怀里:“拿着去,摆墙里那个陈列柜去。一个城市赛的奖杯算什么,以后还有呢。注意身体健康,下次别再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啊!”
汪经理端着他那个走到哪带到哪的枸杞杯子,听见关于养生的话题,忙见缝插针:“大小姐,我觉得咱们基地晨练和午练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的提案是晨跑午跑,兼健身锻炼。在咨询队里运动指导师后,他又添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综合出一个自认为完美无瑕的提案,交给了林不语。
当时林不语一看6:00起来跑步,就将提案放了下来。对于这群网瘾少年来说,六点起来跑步简直是噩梦难度的任务。
现在汪经理旧事重提,林不语一阵头疼,话音未落,她已经跑没影了。
汪经理叹了一口气,开始跟剩下的四人宣讲自己匠心独运的运动大计。讲到六点起床的时候,楚辞已经脸色发青,勉强笑着找了个理由带着景木榆开溜。留下一脸懵逼的白糖抱着金锅,和陶广面面相觑。四目相对,白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向他陶哥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陶广:“……”
他对白糖使了个眼色,但白糖没看明白。陶广只好自己将话补充完:“汪叔,林队刚刚交代了,要白糖去放奖杯。”
“……!”白糖被陶广一点拨,恍然大悟:“对对对,汪叔,我先走了啊!”
他抱着金锅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在心底给陶广发卡:技术厉害人又善良,陶哥真是个大好人!
听众一散,汪经理自己也兴致缺缺了。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现在的年轻人……”
陶广留下来陪他聊了几句中老年人话题。他很会聊天,又是个合格的听众,往常汪经理也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但是在林不语跟汪经理提了陶广的问题后,他对这个年轻人也不像以往那么喜爱,随便说了两句,就抱着他的玻璃杯走了。
他一走,陶广也向自己的宿舍去了。
而那边的景木榆和楚辞刚到宿舍门口。一队是单独宿舍,他们两间又隔得近,楚辞像以往一样,自来熟地挤进景木榆的房间里,反手关上房门。
景木榆去给他倒水。他往景木榆房间跑得次数多了,索性把自己的杯子也摆了进去,还特别有心机地和景木榆的杯子摆在了一起,人和物一起登堂入室。景木榆看在眼里,倒是没有反对,反而每次倒水的时候还顺手也给他倒一杯,习惯成自然。
等他端着两杯水转身的时候,楚辞已经四仰八叉地倒在了他的床上。
少年直接在单人床上躺成了一个大字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个泄气的皮袋,平瘫在了被面上。
“呼——累死我了。”
景木榆将两个杯子搁在床头柜上,腾出手去推他:“给我挪点位置。”
连着打完一整个赛程,他的精神也疲惫到了极点。
怎料楚辞像粘在了床上一样铲都铲不起来,闻言还嬉皮笑脸,拍拍自己胸膛:“来~往这里躺。”
景木榆无视了他,强行使用暴力把他往左边搡,成功清出一块空地后,自己躺了上去。楚辞立刻越过了两人之间被景木榆隔开的界限,执着地跟景木榆贴到了一块。
像一块粘人的磁铁。
打比赛的时候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兴奋状态,比赛一结束,后遗症就涌了上来。熟悉的床铺软得像一朵云,景木榆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此时他不想讨论任何与比赛相关、游戏相关的事情,不想讨论惹人心烦的那个替补,他只想睡觉。
他上下眼皮子打架,睁不开眼睛,索性抬臂挡住脸,含含糊糊地道:“好困。”
话说完他已经快睡着了。睡意朦胧里感觉身边的热源又往自己身上挤了挤,是楚辞的声音:“哥,我也困,先睡吧。有什么事醒来再说。”
于是他放心地坠入了梦乡。
第42章
他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 醒来的时候看见天色已经全黑了。房间里大灯没开, 桌子上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楚辞坐在他的椅子上,腿屈起踩着两条椅子腿中间的横梁, 屋里开着空调, 他裹着队服外套。
大夏天的, 早上楚辞出门的时候根本没穿外套, 而景木榆顺手将外套搭在了自己的椅背上。想也不用想, 就知道是楚辞顺手拿来披了。
景木榆靠在床头醒盹, 迷糊里见着这样一幅场景, 无奈道:“又穿我的衣服。”
楚辞闻言, 偏头揪过肩上队服的领子嗅了下, 恍然大悟似的:“对哦,的确是tree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