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霈抬手捂住胸口,表情疑惑地道:“好奇怪……是这个声音太难听了吗?霈霈为什么好想……好想哭啊。”
方冲一脸懵逼地盯着那支红色的队伍,声音震惊到差点劈叉:“《抬花轿》突然变调到《哭灵调》是几个意思?!莫非这里还兴红白喜事一起办?!”
在唢呐变调的那一刻,红药也跟着动了。他将因为给小鬼们腾空间已经离他很近的裴慈又往身边拉了一把,然后微微起身,动作迅速地和裴慈交换位置。将人挡在里侧后,红药才道:“的确是红白喜事一起办……这是冥婚。”
员工身体这么弱,可别被冲撞了。
这时方冲也看见了,那足足有二十多人的红色送亲队伍的后头,不是新人的车架或者花轿,而是……一方漆黑的棺材。
《抬花轿》再次响起,《哭灵调》却也没有停下,呜呜咽咽与喜庆热闹的曲调你追我赶此起彼伏,那些吹唢呐的兴许受过‘红白喜事乐曲同奏训练’,两首截然不同的曲子放一块儿演奏居然不显嘈杂混乱,只余诡异惊悚,十分契合他们这办事风格。
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婚礼的方冲简直目瞪口呆,然后很快他便头皮发麻地发现……他们刚才走快了。
“红……红老板,他们拐弯了!他们要去前面村子!咱们又挡着他们的路了!”
方冲内心崩溃,冥婚也是婚,若是误了这对新人的良时……那恐怕就不是不美的问题了!
裴慈看了慌乱的方冲一眼,声音平稳沉静:“继续往前开。”
对上自家老板冷静的目光,方冲心中也安稳了一瞬。
现在往后退也来不及了,那队人已经抬着棺材转进了他们这条小道,往后退才是冲撞了‘婚礼’。
方冲捏紧方向盘,正欲起步,突然听得红药道:“车速快点,和他们拉开距离,不要显得我们像是在前面给他们引路。”
给冥婚队伍引路……方冲心头一跳,一脚油门轰到底,性能优越的越野车如离弦之箭一般转眼便飙到村口土坝场。
大热天的黄土路哪儿受得了这折腾,一路的尘土飞扬不仅断了技艺高超的唢呐声,还让送亲队伍人人掩面,抬棺的几个汉子更是被呛得咳嗽不断,黑棺也跟着摇摇晃晃,直看得人心惊不已。
方冲一头磕在方向盘上,哀嚎道:“完了完了,还是坏人大事了……”
“不,是好事。”红药盯着从窗外经过的黑棺,将话撂下便飞快下了车,“是救下了一条人命的大好事。”
方冲呆呆地看着拦在冥婚队伍前的红药:“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报警吧。”裴慈的手搭在车门把手上,语气幽幽,“那棺材里装的,不是死人。”
第32章 于梦
“报警……可这里是哪儿啊?!”方冲抓着手机看着无法定位的导航一脸崩溃。
见裴慈也下了车, 害怕等会儿起冲突那些人伤到老板,方冲干脆咬牙将手机拨号页面停在110,然后跟着下了车。
骤然遇到拦路的, 送亲队伍皆是一愣,其他婚礼若是半路跳出来一个男子挡道, 那估计是新娘相好的来抢亲, 可他们这新娘,别人看到都躲得远远的, 生怕沾上晦气, 这年轻人又这般好样貌……便是新娘生前, 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送亲队伍的人都这样想,那打头的女唢呐手更是神色柔和地问:“这位小哥可是迷了路?今天是个好日子,隔壁村也有一场婚礼, 若是跑快些,还能赶上新娘子上轿。”
她出场的红白喜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新欢旧爱恩恩怨怨的桥段可看得太多了。想要大家面上都过得去, 那最好就不要去,若非要去, 那有什么话还是在新娘出娘家门之前说拢比较好。
其他人也是十分赞同地点头, 还有人夸张摇头叹息:“天涯何处无芳草,有夫之妇不能搞。”
红药笑了一下, 眉眼舒展明亮,在一众灰头土脸的送亲人面前,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容光熠熠了。
“我没有抢亲的意思, 就是第一次遇上冥婚,有些好奇……这冥婚一般不都是晚上办吗?怎么你们中午就开始送亲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好奇也不能在路上拦着人就问啊。”抬棺人肩上担着重担、头上顶着烈日,周围还都是快车扬起的灰尘,但尽管他语气不是很好,依然开口解释道:“结婚虽然要挑吉日吉时,但这种……这不是人家新郎官着急嘛,在地底下打了那么多年光棍,好不容易有媳妇儿了,可不得急着过门。”
这话一出口,送亲队伍顿时响起一片笑声。方冲一下车就看见这堪称和乐融融的场景,心中不得不暗叹一句不愧是红老板,就是有这种这化干戈为玉帛的本事。
红药回头望了身后小村落一眼,正午阳光正盛,村头空无一人,竟是一个迎亲的人都没有。
“大哥们辛苦了,这大热天还要如此劳累。请问这婚宴在何处?我们开车一路行来,也没遇上什么超市商店,带的水也喝完了,眼见着就要到饭点……相遇即是缘,我们也应该包个红包,去沾点喜气才对。”
红药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这队送亲人集体变了脸色。
抬棺大哥冷哼一声,原本想赶红药走,但抬眼对上他黑白分外分明的漂亮眼睛,那些难听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了。沉默片刻后,他只能语带怨气硬邦邦道:“没有宴席。”
他们办过那么多红白喜事,这么不讲究的,也是头一次遇到。
没有宴席……难怪这应该送新娘牌位、照片的送亲阶段就将棺材抬来了,怕是要直接将棺材埋到新郎官身边去。
先前好心为红药指路的唢呐手看着红药在太阳下白净如瓷釉的脸庞,没忍住劝告道:“你们还是尽早离去吧,这种婚宴沾的……哪里是什么喜气。”
“好了好了!再耽搁下去吉时……”说到这儿,她才想起这根本就没有吉时,新娘娘家就准备了个‘方子’,然后就催命似的把他们送出了门。她只能改口道,“再耽搁下去就真要过饭点了。”
他们送完这一程还要开坟挪棺忙得很呢。
见送亲人个个都是一副‘从未见过如此之抠的婚礼’、‘忙完这单就回家恰饭’,没有一点心虚躲闪的真诚模样。确定他们与棺中动静无关后,红药正想告诉他们棺材内有异,就见一个身穿黑衣长裤的小老头踉踉跄跄地朝送亲队伍跑来。
那老头眼眶青黑两颊凹陷,活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他一边朝送亲队伍跑一边嘶声大喊:“走啊!走啊!停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抬棺人互相对了个眼神,然后默契地将棺材往地上一放,抬棺大哥板着脸道:“日头这么大,于老叔来干啥?咋,想起来送于梦妹子一程了?”
他和新娘子同村,虽然平日和于家没什么交情,也不太看得上这于保星,但见了面也得喊一声叔。
于保星佝偻着腰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前面就到了,你们停在这里干嘛?”
“大热天的,我们这吹吹打打又抬又扛也是很累的,还没个饭吃,休息一下都不能了吗?”
于保星一口气没喘匀,在漫漫黄尘中咳得惊天动地,缓了好半晌后,他隐晦地瞄了一眼停在地上的漆黑棺材,然后厉色道:“休息什么休息?有哪家送亲队伍都快走到头了又停在村口休息的?”
唢呐手笑着道:“那有哪户人家嫁女儿连桌席都不摆的?我记得于梦妹子的大哥还在城里上班吧?妹妹出嫁这样的大事怎么也没回来一趟啊?”
虽然不是亲生大哥,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不管是妹妹去世还是嫁人,于情于理都该现身帮忙操持吧。
于保星眼神闪烁,含糊道:“她哥工作忙…没时间……怎么,我是她亲爹!嫁个女儿难道还要征求那个外人的同意吗!”
行行行,你是于梦亲爹,你要嫁已经咽气了的女儿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什么,爱嫁就嫁呗,反正埋在这方圆十里谁家的坟地里都比埋在你老于家的坟里强。
抬棺大哥们整理了一下腰间已经被汗湿的红绸,正准备抓紧干完这票就各回各家自费午餐,就听得那位拦路小哥语气微妙地问:“他是新娘的父亲?确定是亲生的吗?”
被陌生人质疑,于保星没好气道:“当然是亲生的!这还能有假!”
红药面露诧异,道:“可是这棺材里……关的是活人啊。”
正说着,原本安静停在地上的漆黑棺材里突然传出两声细微却清晰的‘叩叩’声。
红药赞扬地看了隐在棺材尾的三个小鬼头一眼。
“你谁啊!在这里乱……乱说什么!”于保星瞪大了眼睛,脸上粗粝松弛的皮肉神经质地颤动,“什么活人!哪儿来的活人!我女儿前几天就生病死了!”
“是吗?”红药淡淡地看了一眼地上黑棺,聪明的小鬼头们立刻笑嘻嘻地伸出小手在棺材盖上东敲敲、西挠挠,整出的动静热闹极了。
送亲众人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反应,于保星突然脸一皱嘴一撇,痛心疾首撕心裂肺地扑到棺材边,干嚎道:“我可怜的女儿啊!死了都不得清净啊!你爹我好不容易给你找到这门好亲事,可偏偏有丧良心的人处处挡道啊!乖女儿不生气啊不生气,等爹把那些不开眼的赶走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