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有不甘地活着。
过了会儿,林克扳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拿袖子将他脸上的眼泪擦掉了,凯撒的嘴唇都湿漉漉的,被冻得发红,他看着林克,哑着嗓子说:“你也想让我死,是吗?我知道的。”
林克看了他几秒,突然偏过头吻住了他。
凯撒一愣,有些失措地往后躲,背后就是石壁,他没地方躲了,林克压上来,比他昨晚做的更过分,凯撒有些懵,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慢慢地,凯撒的背没那么僵硬了,他迟疑着张开嘴,林克的舌尖马上探了进来,凯撒拖长声音嗯了一声,林克抱住了他,力气很大。
一直强自压抑的感情终于爆发出来,那是从他在监控视频里见到这个机器人的第一滴眼泪就开始发芽的东西,是一个人类对另外一个人类的同情,当他反应过来对方并非人类的时候,同情就翻倍增加了,林克知道这种感情蒙蔽了他的双眼,他不应该,也不能对凯撒施以同情,对方非常非常的危险,仇恨,果决,极强的攻击性,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不用怎么仔细分析就能得出结论,自己应该像他说的一样将他销毁。
但人是感情动物,他没办法做到百分之百的理智,现在已经是极限,凯撒在别人面前袒露的东西不会给他看,在他面前袒露的东西别人也不会知道,所以林克自嘲地想,自己不能像齐十景一样下狠手销毁他也是没办法的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林克放开他柔软的嘴唇,跳过了这个让他们都感到沉重的话题,“肩膀疼怎么办?”
“没办法。”凯撒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忍着。”
林克摸摸他的头发,突然想起昨天自己还下了狠手收拾他,觉得很后悔,对他那么凶干什么呢?
第25章
“我不想让你死,别乱想。”
凯撒看着那团乱流,伸手去碰林克的手腕,碰到了,他慢慢地握住,林克反手将他回握,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太冷了,林克拿了帐篷出来,凯撒走路都不方便,伸着两只手说:“把这个给我解开啊。”
“不行。”林克头也不回,“暂时不能让你乱跑。”
凯撒在他腿上踢了一脚,林克回头,他用力地挤眼睛,表情很扭曲,林克看笑了,“干嘛呢?没有眼泪就不要硬挤。”
“……”凯撒放弃了,他换了一招,对林克说:“我肩膀疼。”
“坐着吧。”林克把绳子放长了点儿,“又没让你干活,别闹。”
凯撒很不高兴,一脚踢开了身前的雪块,“骗子。”
林克掏出了兜里刚撕下来不久的胶带,又把他湿漉漉的嘴唇封上了。
帐篷搭好,林克带他钻了进去,凯撒冷淡地蹲在帐篷一角,林克拽着绳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别闹别扭了,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林克和他好说好商量,“你听话,不要乱跑,我们一起把动物发疯的事情查清楚,杜坦这么忌惮,这件事肯定会对他造成威胁,我们不是完全的被动,知道吗?如果有机会回去,我会尽力保护你,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不会主动把你交出去,放心。”
凯撒看看他,有点警惕,但是似乎又没有不信任他的理由,林克撕了他嘴上的胶带,他舔舔嘴唇,举着手让林克把手铐解了。
“我答应你。”凯撒说:“不给你惹麻烦,解了吧,我右手都不能动了。”
林克心软了,将手铐解了扔进包里,凯撒活动一下左手腕,猛地翻身将林克压倒在地上!
林克很平静,只看着凯撒的脸,看了会儿,凯撒的表情软化了,“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林克说:“骗你干什么。”
凯撒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林克抱住了,是个很亲近的姿态,林克似乎是觉得很疲倦,抱枕头似的将他抱在怀里,“半个小时以后叫我。”
他昨天没睡好,因为不知道出去之后还会遇到什么,想着抓紧时间补充一下精力,凯撒的脸贴在他胸前,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真的信任自己吗?
不到半分钟,凯撒听到了他略显沉重的规律呼吸声,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了,也确认他好像是真的信任自己。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凯撒皱着眉,将手搭在林克的腰上,不动了。
半小时后,林克醒了,没用凯撒叫,他撩开帐篷往外看,乱流还在。
凯撒躺在原地,放歌给自己听,林克拿雪煮了点儿水喝了,低下头摆弄电脑,凯撒低头玩弄着刚刚被他撕下来的止血绷带,团成了一个球,往自己肩膀处的空洞里塞。
林克不经意间瞥见了,觉得心都要被揪起来,但只过了短短的片刻,他就强行压抑住了这种感觉,假装不经意道:“别浪费东西。”
凯撒哦了一声,把那团绷带拽出来,林克放下电脑,将他的T恤往下扯,露出了白生生的肩膀,林克皱眉盯着那个空洞看,有些忧心似的,“不能试着修修吗?”
“没有材料,修不好,也没机器。”凯撒垂着头看,“你别碰啊,可能漏电。”
林克点点头,帮他把衣服穿好,像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似的,伸手在他凉滑的头发上摸了摸,语气挺温和地说:“没关系,肯定能修好的。”
凯撒点点头,左手玩弄着自己几乎不能动的右手手指,林克看了会儿,伸手将他冰冷的右手握住了。
“没感觉了吗?”
“有一点儿。”凯撒说:“你的手真热。”
“男性的体温都偏高。”
说完了,林克抬头,与他挨得极近,凯撒不自在地舔舔唇角,“我出去看看吧。”
林克不放手,反而将他往地上压,掀起了他的T恤,拿拇指在那个空洞边摸了摸,俯下身试探着吻了吻那附近的皮肤,像一种安抚。
“……!”凯撒浑身僵硬地瞪大了眼睛,林克的嘴唇顺着伤口往上,贴在他修长的脖子上,再往上,含着他薄薄的耳垂亲吻。
“我不会杀你,也不想杀你。”林克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温柔又性感,“也许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希望你活着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完,舌尖卷着凯撒的耳垂用力吮吸一下,凯撒忍不住叫了一声,左手紧紧勾着身边的被子,难堪地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不……不知道……”
林克呓语似的,“因为我知道你只是个迷了路的孩子。”
他吻过凯撒的眉心,吻过他的鼻尖,吻过他的唇角,像是希望用尽自己的一切温柔来安抚这个受到了惊吓的少年,这一切都并非他的本愿,他没有选择,不是吗?他被制造,被命令,被销毁,好不容易见到了一点希望,他抬起手反抗,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会有人拯救每个迷路的人。”林克在他脸颊上吻了最后一下,以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和我一起走吧。”
凯撒有些迷乱,他刚刚在说什么?
“和我去找自由军,修复所有共生体,我们一起建立一个新的世界,不要怕,听到了吗?”
“……你说什么?”凯撒没明白,“是我误会了吗?”
“你没有误会。”林克贴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我是自由军的一员。”
林克的哥哥林以太是一个无神论者,他在经历了战争后将身份的转变更加彻底了,所谓的爱与希望他也不想去追逐,他只追逐“秩序”,在他看来,现在的秩序是错误的,他不该也不能为了这个秩序服务。他犯下的错已经够多了。
林以太有过很多的荣誉,大多数在战场上获得,他将所有的勋章放在办公室的展示柜后面,不是标榜,不是激励,而是提醒,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到底多少人因为战争死去,才能获得源源不断获得勇气做一个虚假的人。
最开始,林以太和每个胸怀大志的少年一样,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获得了一个又一个荣誉,他的晋升之路也比别人更快一些,甚至有些快的显眼了,当时有很多人都在注意他,他没想到除了自己的上级,还有所谓的自由军。
林以太打的就是自由军,他太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虚伪狡诈又恶毒,敌人不都是这样吗?没什么新鲜的。
战争就是死亡,唯有死亡才能换来不死,林以太觉得这稀松平常。
但是他见过的死亡越多,就越是不能再把这当作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甚至一想到这句话就觉得头痛欲裂,他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真是无知又自大。
几乎和他弟弟一样大的少年被炸掉了半边身体,就这么毫无涟漪地死去了,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他们都是数字,没人有心情去关注数字背后的个体,但可怕的现实是,数字背后就是个体,更可怕的是看过这么多,这么多,你依然没办法麻木,反而会越变越敏感,战争就是死亡?战争怎么可以代表死亡?
战争逼疯的不仅仅是扑满的爸爸一个人。
林以太还记得扑满的爸爸疯了似的下命令让共生体在两分钟后自爆,所有人都愣住了,炽天使接到命令,表情平静地开始启动自爆程序,林克拿枪抵着扑满爸爸的喉咙,后者却一边狂笑一边让他开枪,如果他死了,命令就彻底无法收回了,林克不能开那个枪,敌人马上就要追上来,林以太觉得自己也快要逼疯了,眼前的景象不正常地抖了十几秒,他闭着眼睛收回枪,冲着那些无措的士兵喊:“跑啊!”